趙虹翎在椅上坐下。
畫舫內墨香沉靜,與有些許嘈雜的窗外相互隔絕。
一方是李寒舟,神情沉穩,鎮紙、磨墨。
一方是趙虹翎,盯著眼前的李寒舟,緩緩開口。
“蕭先生想來走過不少山水吧?”趙虹翎望著李寒舟腕下那片雪白宣紙,看似隨意地閑聊。
“我觀先生掛在壁上的畫,蒼涼感勝似北疆,秀致比江南更甚。若非蕭先生是親眼見過,斷然畫不出那般風骨。”
“……”李寒舟并不回話,抬頭看了一眼趙虹翎,在腦海中勾勒出輪廓。
趙虹翎端坐在椅子上,話語不停。
“先生作畫有山水自然,也有人文面相。我曾在京都聽一位老畫家說起過,繪畫者無非是想要將那心中的天下都描繪在紙上。”
“然而每個人心中天下不同。有山水、有佳人、有明月……各不相同。”趙虹翎問道:“我好奇,不知蕭先生的心中的天下是什么?可在我靖國?”
“殿下說遠了。”李寒舟手中畫筆不停,聲音淡得聽不出波瀾。
“難得清閑,我就想找人聊聊。”趙虹翎眸光微凝,換了個話題:“對了,聽齊將軍說,先生為我麾下將士作畫只取一文錢。”
李寒舟點了點頭,沾墨,回筆。
“先生可知,這一文錢對他們而,或許就是此生與故鄉最后的牽連。”趙虹翎的聲音沉重了幾分,她嘆了口氣,喃喃道:“南寒蠻夷十萬大軍,已然連破我大靖數城了。”
李寒舟并未回話。
“先生畫人能畫其神,能畫其骨。”趙虹翎語氣帶著試探,問道:“如今南寒來犯,國難當頭。然我大靖輿圖陳舊,處處錯漏。以先生的筆力,若是能為我靖國繪制一幅南路兵防詳圖,便可以讓將士們少走冤枉路。先生可愿為我靖國動筆?”
“公主抬舉了。”李寒舟專注于筆尖的游走,聲音平淡得聽不出喜怒:“朝堂太高,江湖太遠。而且天下英雄何其多,我一個臨安城的畫師也做不了什么。”
“然而有句話說得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趙虹翎淡然道:“況且蕭先生,可不只是一個畫師吧。”
這話已經說開了。
“畫好了。”李寒舟放下筆,將畫卷托起,遞至她面前。
趙虹翎下意識接過,低頭看了過去。
畫中女子眉眼清冷,身著長袍,英姿颯爽。可那雙眼睛里,卻仿佛藏著一絲疲憊與茫然。
趙虹翎一愣,僵在原地。
她怔怔看著手中的畫像。
“這是我?”趙虹翎美眸之間閃過些許陌生
估計是這些日子忙于軍務政務,時常草草梳洗的結果。
趙虹翎看著手中畫像,仿佛李寒舟畫的不是她的皮相,而是她深藏于心底,那個快要被重擔壓垮的魂魄。
她指尖微微顫抖,猛地抬頭看向李寒舟,眼中滿是駭然與無法理解的敬畏。
“多謝,蕭先生了。”趙虹翎收起畫卷,也不再談了。
對方態度也很明顯,并無幫忙的打算。
她心中五味雜陳,有惋惜,有不甘。
“既然先生無意,我也不強求了。”
趙虹翎緩緩起身,將那袋沉甸甸的銀子留在桌上,聲音里透著幾分疏離與失望。
李寒舟淡然點頭,解開布袋后從中取出一枚銅錢,將其余的隨手推到一旁。
“蕭先生,告辭。”趙虹翎一愣,隨后拿起了那袋銀兩,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殿下慢走。”李寒舟回了一禮。
齊將軍連忙跟上。
李寒舟則是從箱中拿出宣紙來,而后繼續為下一位滿臉忐忑的士兵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