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接歪了,如何走路,他是太醫,怎么會犯這樣的糊涂了,兒媳的樣子也不像是不足之癥的人,再看她成竹在胸的樣子,這劉太醫怕是有問題,是有人在害他的兒子兒媳啊。
那劉醫正早就背脊發涼后背也濕透了,卻是不肯認錯,反而狡辯道,“當初二少爺的斷腿確實是下官接的,兩只腿是完全接好的,至于歪了一點兒,不知道是不是后來碰到了什么。”
也就是他當初是接好的,至于現在為什么會歪了那么一丁點兒,就不關他什么事了,事情又過了這么多年,也沒有證據指責他。
宛清也知道難拿這件事逮住他,但是總算是在王爺王妃心里插進去一根刺,只要一會兒確認劉醫正所非實,就由不得他不認命了。
又等了兩刻鐘的樣子,兩名太醫才進屋來,其中一位就是上回幫宛清治病的孫醫正,另一位是位頭發花白五十開外的老太醫,劉醫正見了他都恭謹的見禮,估計應該跟院長是一個級別的了。
兩位太醫輪流幫宛清把脈,說的話跟劉醫正說的有一分相似,卻是跟宛清說的完全符合,有些氣血不足,但絕不是不足之癥,好生調養個一兩月就好了,老太醫把了脈后,捋著發白的胡須笑道,“王爺王妃請放心,令媳就是現在生養,也不會有問題。”宛清被說的臉微微紅,像一朵盛開的薔薇花。
王妃總算是放了心,那邊莫流宸卻是遞上先前劉醫正開的藥方,“這是劉醫正開給我娘子的,說是吃上三兩年就能生養了。”
老太醫看了兩眼,臉就陰沉了下來,這藥方要是吃上三兩年,那時要真想懷上可就真是難比登天了,不由的失望的瞅著劉醫正,醫者仁心,他竟給人開這樣的方子,這哪里是在救人啊!方子開的隱晦,若不是醫術到家的,怕真當成治不足之癥的良方了。
不用他多說什么,王爺已經瞧出端倪了,揮手道,“來人,把他拖下去交給刑部徹查,本王倒要看看是何人要毒害本王的兒媳。”
此話一出,老夫人和沈側妃齊齊一震,徹查此事,那她們先前交代的事?不由的揪緊了手帕,咬緊了嘴唇。
王妃卻是向老太醫和孫醫正道謝,“今兒多虧了兩位,不然本王妃的兒媳當真是被人給害了去。”
老太醫捋著胡須笑著,他原本是給皇后問平安脈的,恰逢顏容公主也在,珊瑚將那百濯香奉上的時候,皇后交予他驗看了一下,那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香啊,那半月坊的老板當真神秘莫測,聽說也給二公子把過脈了呢,二少奶奶的樣子不像是服了藥的樣子,那每日服的兩劑藥怕是給他的吧。
老太醫想著,便朝王妃道,“二公子今兒氣色不錯,可是病情有所好轉?”
王妃聽了,朝莫流宸看去,氣色好了不少么,病情有所好轉么,忙道,“煩勞林太醫替宸兒把個脈。”
宛清聽了,眼里就有了焦急之色,方才老太醫開的藥方她見了,是一劑良方,只要他幫妖孽把脈,自然能覺察出他體內的毒消去了大半了,萬一他再泄點什么,豈不是惹人懷疑,宛清微咬唇瓣,站在莫流宸身后,莫流宸回頭遞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宛清這才有了三分心安,老太醫幫著他把脈,莫流宸一邊耍著碧玉珠,宛清嘟著嘴雙目一眨不眨的盯著老太醫的神色,老太醫才收手,莫流宸就問道,“老頭,我的腿還有希望治好么?”
他問的隨意,對老太醫一點也不客氣,周圍的人卻都睜大了眼睛瞅著老太醫,能治好么?
老太醫眼色訕訕的,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腿上的毒漸消,可是斷腿他卻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那半月坊的老板有法子清毒,不知道有沒有法子治好他的腿,反正他是沒有辦法了,見宛清神色有些擔憂,似乎怕他泄密?
他一猶豫,就是告訴旁人怕是治不好了,他身為醫者,不好說出令人絕望的話來,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氣,微壟的眉梢舒展開來,宛清見了,心就沉了下去,隨即生出一股涼意來,她們不都是相公的親人么,怎么就那么見不得他好,世子之位已經被奪走了,難道她們還不希望他的腿好么?
想著,宛清自嘲的一笑,怎么會希望呢,要當真有這個心,又怎么會讓他每日服毒呢,宛清當下眼眶就紅了,這府里除了王妃,怕沒人是真心關心他的吧,世子之位,權勢財富當真那么重要?
宛清把手搭在莫流宸的肩上,老太醫捋著胡須,眼眸里有笑意流竄,宛清心神一凜,忙收回了手,這老太醫明明察覺出問題了,卻不說,難不成和莫流宸是一伙兒的,還是他另有所圖?
宛清還在揣測著,就見老太醫笑問道,“今兒在皇后宮里聞到的百濯香,當真水洗百次不消?”
宛清白眼一番,這老太醫當真有所圖謀呢,不過他倒是光明正大的了,眼神清冽,不像是那種奸詐的小人,只要他不泄密,那就什么都好說,宛清見他笑的和藹還帶著一絲的捉狹,倒有一絲她外公的感覺,心里就生出三分親切來,點頭道,“的確能水洗百次不消,只是所有的百濯香都送給顏容公主了,看您也像是個愛香的,我那兒倒是還有一種香,算作酬勞如何?”
這是拿香堵他的嘴呢,這丫頭倒是個有趣的,老太醫捋著胡須笑的愈發的親切起來,那邊老夫人聽了,眉頭就蹙了起來,看宛清的臉色就愈發的不善起來,也太小家子氣了點,林太醫可是專門給皇上皇后瞧病的,今兒能來給她看病,那還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她竟是連一點子香也舍不得,還算作酬勞,王府幾時差了那幾個銀子了,又何須她付銀子了,真是丟王府的臉。
王妃也覺得宛清這么說有不妥,不好意思的笑對劉太醫道,“林太醫莫要和她一般見識,小孩子家家的見您和藹可親,說話就沒那么多的顧忌了。”
林太醫卻是擺手笑道,“王妃說笑了,二少奶奶知禮大方,那百濯香可是千金難得,抵幾十次酬勞都足夠了,她能忍痛割愛,下官已經汗顏了。”他可是硬敲了一次竹竿呢,二少奶奶才一點子小毛病,她自己又胸有成竹,找他們來不過是拆穿劉醫正罷了。
王妃見林太醫沒跟宛清一般見識,也就放了心,那邊宛清早吩咐南兒將香取了來,同樣是銀盒子裝的,上面印有半月坊的字樣,宛清遞到林太醫手里,就連孫醫正都有一小盒子,林太醫打開聞了一下,當下有些激動,眉梢上揚,問道,“這就是浸入地下,連土石都有香氣的荼蕪香?”
宛清聽的一驚,好見識啊,遂點點頭,那邊二太太聽了,眼睛就凝了起來,上回半月坊除了賣雪花膏外,還賣了一種香,就是這荼蕪香,一兩荼蕪香要一千兩銀子呢,統共只有二兩,就是有銀子都買不到的,京都早傳的沸沸揚揚了,依著她送給林太醫的那銀盒子,里面怕是有一二兩吧。
莫流宸見林太醫喜上眉梢的樣子,暗翻一白眼,這也是個怕媳婦的,為了娘子尋覓好香,連皇上的竹竿都敲過,莫流宸魅惑的鳳眼微微上挑,哼了鼻子道,“既是得了我娘子的香,回頭有事找你,可別給我們擺譜啊。”
林太醫臉色微窘,隨意挑了眉頭笑著,“許久未見,二公子依舊快人快語啊。”
他這是同意了呢,宛清秀眉一挑,有些不可置信,想不到一點點的香竟收買了一個太醫,還是德高望重的太醫,她原先不過是打著不讓他泄密的主意,沒想到莫流宸三兩句話就套上了他。
宛清福身道了謝,林太醫又囑咐了她幾句,便起身告辭了。
他們前腳剛走,莫流宸便轉著輪椅回頭看著宛清,鳳睛湛亮純凈,璀璨如星,碎碎灼光流泄,猛一乍見,宛清又被煞到了,呈現呆滯狀態,莫流宸臉就黑了下來,揪了她的鼻子,罵道,“既是沒事,還不快些回去,沒得待會兒又蹦出個什么怪病出來,傻乎乎的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王爺一聽,眼睛就晦暗莫名起來,站起身子就出去了。
宛清撇撇嘴,嘟嚷道,“相公,老夫人還打算給你娶一房平妻回去呢,我得在這。”
不等宛清說完,莫流宸截口便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她們要塞人便塞就是了,今兒塞了,明兒我一個銅板就給賣了,給你買串糖葫蘆吃。”
莫流宸云淡風輕的說著,宛清眼角卻見到老夫人臉沉的如暴風雨前夕的天空,布滿了暗沉的陰霾,宛清嘴角緩緩的勾起,我讓你們擠著腦袋塞人來給我們添堵,你塞我們便收,先前塞了那么多的通房不算,這回干脆直接送平妻了,之前那些丫鬟貶成三等丫鬟都還未告誡她們,莫流宸今兒一個銅板賣掉總能息了她們的小心思了吧,這廝可是說得出便做得到的,誰讓人家是出了名的半傻子呢。
宛清憋笑,低著腦袋,嗡聲火上澆油道,“相公,一個銅板買不了糖葫蘆。”
莫流宸聽了,妖媚的鳳眼眨巴了兩下,回頭便朝老夫人一臉純真無邪的道,“總歸都是嫁不出去的,那就多送幾個來吧。”
宛清真是服了他了,他簡直將老夫人娘家嫡庶女貶的一文不值,還嫁不出去,想著法子嫁給他一個殘了腿的,可不是嫁不出去的么,也難怪他這么想了,宛清一張臉憋的通紅,肩膀抖動,跟老夫人黑的發紫氣的手都發抖倒是異曲同工。
王妃聽了,眼里也含了笑,宸兒雖是小孩子心性,但也不是任誰都可以糊弄的,但見老夫人氣煞的樣子,還是走過來撫著莫流宸的頭,噌了他一眼道,“又說胡話了不是,老夫人只是說笑的,侯府的姑娘就是庶女,那上門提親的也是要將門檻給踏破的,又怎么會與人做平妻,媳婦愛吃糖葫蘆,缺了銀子就跟母妃說。”
宛清真是窘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她得有多愛吃糖葫蘆才能吃到缺銀子,要真吃到缺銀子的地步了,那她的牙還要不要了,就是二兩銀子的糖葫蘆也足夠她吃一輩子了,宛清正腹誹著,那邊三太太便陰陽怪氣的笑道,“王嫂真是說笑了,宸兒媳婦可不像是個缺銀子的,那香可是一樣比一樣珍貴,隨便哪樣都足夠她吃幾輩子的糖葫蘆了,虧得她舍的送人,我們幾個嬸子瞧著都羨慕著呢。”屋里哪個不是愛香的,尤其是珍貴異常的香。
宛清是怎么聽怎么像是在向她討要香似地,王妃也聽出來了,微蹙了眉頭,她這幾個妯娌都不是好相與的,都開了口了,要是宛清不一人送點兒,以后怕是討不了好,便拿眼睛去看宛清,宛清自然也知道,可這香制起來麻煩,一時間她上哪兒弄來送她們,先前制的還埋在顧府的老槐樹底下呢,便苦著臉道,“侄媳不知道三嬸愛香,不然定會留一半給三嬸的,侄媳這兒只剩千畝香了,原本是打算送于母妃的,要是幾位嬸子喜歡的話。”
三太太一聽,眼睛就亮了起來,當真有呢,既是送于王妃的,定然不會比百濯香和荼蕪香差,那邊宛清見她眼睛亮了起來,就知道她不拒絕,便從南兒手里接過一小圓型銀盒子,很小,里面的香自然就更少了,千畝香是她自己制的,百濯香和荼蕪香是竹云和梳云按她說的制的。
宛清拿著盒子的手就有些訕訕的,不知道給誰好,“這就是千畝香,據說香氣入藥可治百病,因為難得,所以就少了,怕是不夠幾位嬸子分的。”
那邊沈側妃聽了,便笑道,“這千畝香當真如此神奇嗎,老夫人夜里常做噩夢,不知道這香能不能治?”
這話的意思,就是宛清手里的香要送老夫人了,宛清冷哼一聲,她倒是會拿她的香做人情,老夫人不會呈她的情念她的好,反而會記著沈側妃會時時記掛著她,只是她既然都提出來了,老夫人要香治病,她要是不給就是不孝了,可她要是給了老夫人,那三太太那兒怎么辦,宛清拿著香一時猶豫不決,王妃拍著她的手道,“這香便給老夫人吧,沈側妃知道你幾個嬸子都是孝順的,才這么說的,給了老夫人,她們不會責怪你的。”
沈側妃聽了,臉上就有些僵硬,她的本意可不是搶她們的香,再看三太太投來的不善眼神,臉上就更僵硬了,努力擠出來一抹笑,“不是說半月坊又要重新開張了么,這千畝香就先給老夫人治病,回頭再送幾位嬸子就是了,就這么一小盒也不夠她們分不是。”
她話說的可真輕巧,敢情不是她送呢,她就是送一屋子的香,她們也不見得會念著她的好,宛清把香遞到老夫人跟前,“孫媳不知道您夜里做噩夢,只是孫媳只有這么一小盒子,要想治愈您的病怕是不夠,不過想來保一兩個月不做噩夢還是可以的。”這香里有安神的藥在里面,克制做噩夢自然可以,只是做噩夢大部分是心病,克制容易,想要治愈,難。
老夫人聽了,臉上一喜,她吃過不少安神藥,可每日夜里依舊做噩夢,只是清晨的時候瞇會兒眼,夜又長,難熬著呢,要這香當真有效,那可真是既是如此珍貴的香,半月坊怎么會送她?聽說她還入了半月坊的股呢。
老夫人瞧著宛清的神色就帶著一絲打探,宛清心神一凜,不知道她會冒出什么問題來,宛清下意識的把目光朝莫流宸瞄去。
莫流宸正歪在椅子上,秀美俊逸的臉龐,妖媚的鳳眼帶著絲欲睡的慵懶,頭時不時的就點一下,等反應過來,美麗的鳳眼咕嚕嚕轉著,見沒人瞧見,又繼續,那樣子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王妃瞧了就有些心疼,望著宛清道,“宸兒困了,你送他回去睡吧。”
宛清朝老夫人她們福身告退,推著莫流宸就要出屋子,還未走兩步,莫流宸就睜開了眼睛,對面急急忙走過來一個小廝,瞅著像是跟在王爺身邊的,宛清就納悶了,王爺這會子應該在審問劉醫正才是啊,既是王爺身邊的小廝,自然也是要跟著的,這會子來,是有什么事么,就見他上前道,“劉醫正被殺了。”
宛清一聽,面色就沉重了起來,好好的怎么就被殺了呢,不由的把目光投向莫流宸,莫流宸妖媚的鳳眼也含了疑惑,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劉醫正與宛清無冤無仇,不會莫名的下毒手,或許是因為他的緣故,又或許與六年前的事有關,宛清也明白兩分了,冷了聲音道,“怕是被人滅口的吧,不知道是因為相公你的緣故還是因為我的原因。”
莫流宸妖艷的鳳眼冷冽凌厲,當真是有人要害他,王妃聽了,面色也難看了幾分,劉醫正害她兒媳,還未查出背后指使的人,就被殺了,那這事豈不是不了了之了,王妃邁著步子就出了老夫人的屋。
宛清推著莫流宸也出了屋子,劉醫正這事怕是不會有結果了,王爺既是差了小廝來報,那就是沒抓到行兇之人,不過,既是有人見不得他們好,有一就有二,不怕他們不現形,但是防備之心又要警惕幾分了。
回去的路上,北兒從另一條路走過來,手里拎著五副藥,見了宛清便道,“奴婢這就回去煎上,晚飯后就能喝了。”
宛清瞅著就有些頭疼,中藥苦著呢,便擺手道,“拿回去找個地兒擱著,把原先那副藥煎了就可以了。”
北兒點頭應下,莫流宸卻是瞪著宛清,漆黑如墨的眸子閃閃發亮,卻含了絲薄怒,“既然知道自己有些心血不足,怎么不吃藥治好它。”他還以為她只是說著耍他們的,豈料當真有些心血不足。
宛清被瞪的心軟軟的,撓著額頭,討好的笑著,“藥苦著呢,回頭等竹云和梳云回來了,再把它制成藥丸就是了,不過幾日功夫,礙不了多少事的。”倒是要把顏容公主要的舒痕膏制好先。
宛清回去,便著手制舒痕膏,三日后方才制好。
三天后,竹云和梳云一臉喜氣的回來了,還拎了個特大的包袱回來,見了宛清便把這四日在小院里發生的事像講故事似地說給宛清聽,一雙眼睛閃亮晶晶的,“少奶奶,你是不知道外面都傳遍了,那幾種香真是被傳的神乎其神的,現在半月坊門口每日都有人候著,就等開門了,就連半月坊對面的酒樓都日日爆滿呢。”
宛清聽了也是欣喜不已,示意竹云把包袱打開,里面裝的是小院那些丫鬟制的香,竹云梳云這幾日就是去教她們制香了,宛清聞了聞后,都還不錯,包袱里光是的香就有二十種,每樣都用一小盒子裝的,宛清挑了四種出來,其余的分成了四份,打算明兒給她們送去。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