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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打壓
明鸞跳江的動作太過突然了,章家人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章放立刻開始脫身上的衣服,章敞簡直就兩眼發黑,只知道一味叫女兒的名字。宮氏害怕地連連擺手:“不是我……我沒有……我沒有說那些話……跟我沒關系的……”被章寂嫌礙事,一腳踢到邊上去。
章寂三步并作兩步搶到船工跟前,搶過他手中撐船的竹篙,往水中伸去,同時大叫:“三丫頭,快抓住這個”這時陳氏從船尾奔了過來,見女兒浸在江水中,眼前一黑,身體便軟軟地坐倒下來,臉色白得象紙一樣,轉頭看見宮氏還在那里念叨:“跟我沒關系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真不與我相干……”她一咬牙,只覺得胸口鉆心地疼,一把抓住宮氏的袖子,兩眼直瞪著對方,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而此時在江水中,明鸞卻是心念電轉。她方才一入水,就忍不住動心了。水溫比她想象中的暖和,水流也不急,這個身體雖不會游泳,但她是會的,岸邊離她是那么的近,只有三四十米,努力拼一拼,就能游過去了,她還發現斜對岸處有一片河灣,長滿了高高的水草,如果從那里上岸,直往山上走,只要天一黑,誰還能找到她?離開章家人,她再不用擔心會穿幫,也不用再忍受極品伯娘們的冷冷語了,要是能掙到錢,甚至還能愛去哪兒去哪兒,不用再頂著流放犯家眷的名頭被拘在一處
明鸞雙腳使勁兒蹬著水,離那竹篙遠遠的,心里仍在猶豫,但接著一陣水花聲傳來,章放下水了,直向她游過來,她知道自己一定是逃不掉的,只得暗叫一聲晦氣,放棄了這個念頭。仔細想想,她一個小女孩,在德慶人生地不熟的,沒有戶籍,沒有親友,身上又沒錢,吃飯穿衣都成問題,萬一落到什么壞人手里,那還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章家再不好,還有幾個便宜親人做靠山,外祖陳家也會派人來照應,至少衣食無缺。這么一想,她立刻就照著原本設想的方案,轉身往遠處游去,手腳撲騰撲騰的,裝作不善水性的樣子,嘴里還在哭喊:“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被火燒死”
章放一邊游過來一邊喊道:“三丫頭,回來沒人要燒死你快回來”
明鸞還在一味大聲哭喊,腳下蹬水,看起來好象要逃開,事實上移動得并不快,章放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來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又傳來一陣水聲,卻是落在后頭的一艘船上的人也下來了。那人游得飛快,轉眼便到了明鸞身后,因他的動作帶動了水流,明鸞有些手忙腳亂的,還喝了兩口江水下去。就在這時,那人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使勁兒想要掙開,卻不成功。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沉聲道:“小丫頭跳什么江?你分明是個會水的,在跟大人開玩笑呢?真是太頑皮了”
明鸞聽見那聲音耳熟,轉頭定睛一看,居然是左四,嚇了一大跳:“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左四冷哼一聲,“怎么?慌了?有什么好慌的?難不成你跳江是想私自逃走?”
明鸞心中硌噔一聲,知道善者不來,腦中轉得飛快,嘴上不甘示弱地低聲道:“左班頭不是刑部派來押解犯人的差役么?怎會出現在這里?難不成你也是德慶千戶所的軍戶?真叫人費解啊,千戶所的人怎么會把你招去呢?我得問一問他們才行”
左四瞇了瞇眼,眼角瞥見章放已經快到跟前了,便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你我各退一步,彼此裝糊涂如何?”
“成交”明鸞當機立斷應下,卻攀住他的手借一把力,減輕自身負擔,同時朝章放哭道:“二伯父,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被燒死……”被江水一澆,姜汁已經沒了,不過眼睛進了水,那眼淚是止都止不住。
章放一把抓住侄女:“沒有的事,誰要燒死你?別聽你二伯娘胡說,她那張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來?”
“真的不燒我嗎?”明鸞哭著問。
章放直嘆氣:“沒人要燒你,快跟我回去,大冬天的,也不怕著了涼”
明鸞掙開了左四的手,這回后者沒使力,她掙脫得很容易,結果一時沒留神又喝了幾口江水,卻是靈機一動,雙手拼命在水面上撲騰,好象是經過一番手忙腳亂之后方才攀住了章放的脖子。章放見小侄女臉蛋凍得發白,嘴唇發青,連忙緊緊托住她,匆忙向左四道了謝,便往自家船的方向游去。傍晚天色暗沉,左四又不曾穿上公服,衣著打扮與一般的平民沒什么區別,一時間他竟沒認出對方是誰。
左四目送章放叔侄離去,摸了一把臉,轉身返回自己坐的船上。同行的軍戶將他拉上船,問:“左兄弟,快把濕衣裳換下來,不然要著涼的”那軍戶的妻子遞過干巾,搓著手眺望章家的船,嘖嘖地道:“那家人是怎么了?這兩天總是聽到他家的女人說抱怨的話,好象有幾次就是沖著那小姑娘罵的,這回是把人罵得跳江了?真是造孽喲,那孩子才多大?八歲?九歲?”
左四擦著身上頭上的水,沉聲答道:“應該是七八歲左右,脾氣大得很,居然敢跳江,倒把旁人都嚇了一跳。”
那對軍戶夫妻感嘆道:“這點年紀的孩子總是不知輕重,最是麻煩,還好他家男人來得快,兄弟你又及時把人救起來了,不然這么小的孩子沉了江,天又快黑了,哪里還能找得回來?”
左四笑了笑,心中卻有些怨氣。他原是好意,以為章家三丫頭真要落水遇險了,才會冒著叫人發現身份的危險去救人,不想游到她身邊,才發現她壓根兒是個會水的,分明是在作戲給家里人看,指不定就是沖著章宮氏去的,他的好心都白費了這么點大的孩子就有這心計,簡直成了精章宮氏又蠢又鈍,哪里是她的對手?算了算了,章家的事他以后還是少摻和吧
且不說左四這邊如何,章放抱著明鸞回到自家船邊,章寂連忙招呼船工伸手幫了一把,將叔侄倆扯上船來,便劈頭沖明鸞罵道:“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偏要跳江,你知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時節?你知不知道這江水有多冷?你若知道了,還這般妄為,別說你二伯娘如何,祖父就要先重重罰你”
明鸞喝了好幾口江水,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多加辯解,只是大哭:“祖父,我害怕……”一邊哭還一邊打冷戰、打噴嚏。
章放見她一張小臉凍得發青,全身都濕透了,又哭得一塌糊涂,看起來好不可憐,心便軟了,語氣也放緩了許多:“你有什么可怕的?你二伯娘素來嘴巴不好,家里人盡知的,便是她胡說八道了些什么,也沒人信她,你有委屈,為何不好好說?非要鬧到跳江的地步”
明鸞抽泣著道:“我是真害怕……本來她平時罵我,我只當沒聽見的,可她一說什么鬼上身、妖怪的話,我就害怕了。那日在廣州府衙時,我跟差役們打聽消息,還給他們送銀子,他們說我小小年紀就這么會來事,簡直就成了精。從前嬤嬤們跟我說故事,說哪里的花啊草啊成了精,或是鬧鬼,必要請道士來收了的,說那些妖魔鬼怪會害人,一定要燒死了才能安心。因此二伯娘一說這種話,我就擔心祖父、伯父和父親母親會聽她的,找道士來燒死我……”她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哇的一聲又哭了:“祖父,我不是妖魔鬼怪,我不會害家里人的,你們不要燒死我……”
章寂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什么亂七八糟的,那些話如何信得?你好好一個人,是我的親孫女兒,誰敢說你是妖魔鬼怪?”
章放在旁瞪了妻子*氏一眼,上前低聲勸道:“父親,回頭再罵吧,先讓孩子換了濕衣裳,不然該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