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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等你醒了,一切都結束了1

      未晞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說:“劭南,你對我真好……”

      阮劭南看著她閉上眼睛,聽到她均勻的呼吸,他摸著她的臉,溫柔地說:“不,我還不夠好。以后我要加倍對你好,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未晞,我的寶貝……”他俯下身,輕輕貼著她懵懂無知的臉。

      三年了,他將她藏了整整三年了,可是他不能藏她一輩子。所有該死的人,都已經死去。所有的危險,都已經解除了。她是他的了,已經永遠都是他的了,沒有人可以把她從他身邊奪走,沒有人。

      他有這樣的自信,可以控制所有的局面。所以,沒必要再關著她了。她是他的妻子,她需要享受人生,她需要與他分享他的成功。他要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就像當初,她總是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他一樣。

      阮劭南看未晞睡熟了,就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一個人來到書房。暮色四合,書房里的家具影影綽綽,彌漫著紫色的凄迷,有種森然的感覺。他沒有開燈,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點燃一根香煙。

      他一個人看著煙霧漸漸彌漫,消散,拿起桌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吳醫生,我是阮劭南。”

      “阮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想問一下,我太太的手,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好了?”

      吳醫生嘆了口氣,說:“阮先生,那是一定的。她當時磨斷了好幾條重要的經脈,要想恢復到以前的樣子,根本不可能。”

      阮劭南停頓了一下,方才說:“那么,她還會不會想起以前的事?”

      “您夫人之所以會失憶,是因為開顱手術損傷了記憶區,從醫學的角度來說,在受到外界刺激的情況下,可能會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但要全部恢復,概率幾乎為零。”

      阮劭南問:“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如果她不需要吃那種抗抑郁的藥,可能會有奇跡發生。但是現在,只能說一點可能都沒有。阮先生,我需要提醒您,雖然那種藥在所有同類藥物中,副作用是最小的,但是如果長期服用的話,容易對心肺和肝臟造成損傷,還有可能破壞神經系統,帶來長久性的傷害。如果您夫人的抑郁癥已經好轉了,我建議她可以暫時停止用藥。”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阮劭南放下電話,雙手交疊在書桌上,沉思了很久,直到管家來告訴他開飯了,他才站起來離開書房。

      晚飯過后,阮劭南像往常一樣摟著未晞,窩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未晞一手托著栗子蛋糕,一手拿著小叉子,津津有味地邊吃邊看。未晞正吃得高興,抬頭看到阮劭南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就伸出小手替他熨了熨,又叉起一小口蛋糕,喂進他嘴里。

      阮劭南咽下蛋糕,低頭親了親她,看到她沾著奶油的小臉,忍不住笑起來。他接過她手里的蛋糕放在一邊,將她抱起來。

      未晞從男人的臂彎里伸出一只手,指著被冷落在一邊的蛋糕,不滿地叫起來,“我的蛋糕,還沒吃完呢。”

      男人滾燙的唇吻著她裸露在睡衣外面的鎖骨,聲音沙啞,“一會兒再吃……”

      今夜的星光好美,如同多年前那個楓葉似火、秋風徐徐的夜晚,他跟未晞一起坐在陸家老宅的秋千上,細數秋葉飄落,淡看星光滿天。夜很靜,四下里靜無聲息,只有他突突的心跳聲。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閉著眼睛,嘴角掛著動人的微笑。

      他笑著問她聽到了什么,她說,她聽到了一個世界。

      他癡癡地吻著她,一邊問自己,他是不是真的老了?最近變得越來越傷感,越來越喜歡回憶過去。不,不僅僅是回憶。他希望時光倒流,希望歲月逆轉。

      如果上帝允許,如果諸神同意,他愿意拿自己的全部來換取,換回那個一身純白的阮劭南,換回那個簡單快樂的陸未晞。

      他托起她的臉,癡望著她黑暗里美麗如花的容顏,眼角的淚光散在無盡的夜幕下,比天上的星光還要璀璨。

      他筋疲力盡地倒在她身上,深深地呼吸,滿身都是黏稠的汗水。他挪開自己濕漉漉的身子,仿佛怕弄臟了她,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臉,冰涼一片。

      果然又是如此,還是如此……

      剛才還熱滾滾的身子,忽地冷了下來,如同寒冷的圣誕降落在迷人的盛夏,如同十二月的飛雪飄落在六月的天空。

      他點亮臺燈,溫暖的燈光驅走了沉默的黑暗。未晞咬著被角,滿臉都是冰冷的淚水,哭得睫毛都黏在一起。

      阮劭南嘆了口氣,心疼地摟著她,“不要哭了,下次你要是不喜歡,你就說出來,我們不做就是了。”

      未晞抬起霧蒙蒙的眼睛,楚楚可憐地看著他,“可是,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嗎?我不是應該很愛很愛你,才會嫁給你嗎?可為什么每次你抱著我,我們結合在一起,這里會這么疼,就像被人剜掉一般的疼。”未晞指著自己的心臟,哭著說,“它不是應該覺得很幸福嗎?為什么會這么疼?這么疼……劭南,我該怎么辦?我到底應該怎么辦?我好疼,真的好疼,我疼得喘不過氣來……”

      阮劭南緊緊抱住她,望著高高的天花板。他不敢低下頭,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低著頭,眼淚就會洶涌而出。過了好久,他才克制住自己,溫柔地說:“沒關系,以后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就算不好也沒關系,我會一直等著你。”

      未晞把臉埋進男人懷里,把眼淚灑在他堅實的胸膛上,“對不起,我總是給你添麻煩,我不是一個好妻子,你一定討厭我了,是不是?”

      “沒有,沒有……”

      他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未晞曾經說過,他欠她一句對不起。可是,現在就算他對她說一萬句對不起,也于事無補了。

      未晞哭得睡不著,阮劭南哄了她好久,她才一驚一乍地合上眼睛。阮劭南看著她睡實了,替她蓋好被子,靠在椅子上,看著滿室的黑暗。

      她為什么會這樣?他當然知道,只有他知道。因為這一切根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即使記憶消失了,感覺還在,那種痛苦還在,絕望還在,永遠都改變不了。

      三年前發生的事,那些慘烈的場景,那些鮮血淋淋的片段……他覺得自己的喉嚨發癢,發干,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嘔出來。他像一個傷食的人,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懼和悲傷從胃里傾倒而出。

      三年前……

      他那時是瘋了,一定是瘋了,被她的絕望和仇恨逼瘋了。她看不見,也說不了,可是她沒有焦距的眼睛里充滿了冰冷的仇恨,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敢讓她摸到任何金屬物件,一根針、一顆螺絲都不行。他派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看著她。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想到無數種方法離開他,以一種最慘烈最無可挽回的方式離開他。

      只因為他告訴她:凌落川死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窮兇極惡,用盡一切手段換回來的女人,竟然為了另一個男人,一心求死。

      他的生活蒼白,希望渺茫,愛情荒蕪,信仰毀滅。未來猶如一具冰凍的死尸,被人拖到暴烈的陽光下,散發出腐敗的惡臭。他再也無法忍受,周圍的一切猶如一個黑色的旋渦,將他的理智消磨殆盡。

      他變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暴君,慘無人道,毫無理性。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心已經死了,可是身體依然是他的。

      她看不見,說不了,她的手語鮮有人能看得懂,即使在萬人之中,也沒有人知道她遭受過什么,沒有人了解她的痛苦,沒有人知道她身邊衣冠楚楚、溫柔體貼的丈夫對她做過什么。

      她的身體毫無傷痕,只有他知道,那個隱藏在華麗服飾下的靈魂,被他用近乎*的手段欺凌得千瘡百孔。

      然后,她屈服了,他真的以為她屈服了。她不再仇視他,只是躺在床上默默地掉眼淚。可是縱然如此,又能怎么樣?她不可能這樣抗拒他一輩子,他這樣安慰自己。她總有一天會理解他,原諒他,就像他理解她一樣。

      接著,在一個下雨的夜晚。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夜晚。

      他很冷,只有她才能溫暖他空乏的身體。哪怕她看不見他,或者看到了也如同對著一室的空氣,他依然需要她。這棟別墅,這間臥室,因為有了她的存在才有家的感覺,才不是一片冰冷的廢墟。他癡纏著她溫暖的身體,感受到與往昔不同的柔順和安靜,他滿心欣喜,他抱著她說了好多話,都是他們美好未來的設想,然后把臉埋在她的頸窩里,摟著她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不知怎么就做了一個噩夢,夢里有個女人,向他舉著自己白骨森森的手。他從夢中驚醒,身邊的人還在沉沉地睡著,臉向著另外一個方向,嘴角還掛著微笑。他頭一次看到她睡得這么安靜,這么香甜。他吻在她干枯的唇上,才發現她的嘴唇像冰一樣的冷。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揭開被子……

      血!滿床都是鮮紅的血!

      他慌了,整個人僵在那里,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不可能拿到刀片,連木片都摸不到,但是她的手腕浸在殷紅的液體里,血肉模糊成一片。

      他抱著她被鮮血染紅的身體,那具毫無生氣的身體,像只受驚的野獸一樣憤怒著,咆哮著。

      她成功了!她終于可以永遠離開他了,他再也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以為她死了,抱著她又哭又笑,像孤獨的公狼失去了自己相依為命的伴侶,對著漆黑的夜空發出無盡的哀嚎。

      他瘋了!這一刻他才知道,他輸了,徹底地輸了!他負盡天下,贏得了一切,卻輸掉了一個世界,一個為她而生的世界!

      她最終還是跟他去了,即使他死了,他也得到她了。他贏了!凌落川贏了!不過須臾之間,他就輕而易舉地顛覆了所有。

      好在管家發現得早,及時叫來救護車。她失血過多,可是沒有死。

      醫院走廊的椅子上,他光著腳,戰戰兢兢地坐在那里,渾身都是血。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目光呆滯,視線不清。那一刻,他依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直到醫生和警察來告訴他,是她把自己的手腕磨在復古床的橫鐵上,一直磨一直磨,磨得自己皮開肉綻,然后,她用牙齒咬斷了自己的動脈……

      整個過程,幾乎痛苦艱難得非常人所想,可她就是做到了。如果不是那個夢,她幾乎成功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他像個傻子一樣目瞪口呆,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說,哪有人這樣自殺?只有神經不正常的人才會這樣做,她一定是瘋了。

      只有他知道,她沒有瘋,沒有人比她更加冷靜客觀,計劃周詳。她早就看穿了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哪怕他在她耳邊說再多的甜蜜語,她也要離開他,拼盡一切也要離開他。留在他身邊,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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