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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薛蟠這番話,薛姨媽也是氣的巍峨亂顫,扶著心窩惱道:“他便再不懂事,也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來!這、這卻將你妹妹置于何地?!”
“誰說不是呢!”
薛蟠更是暴跳如雷,擼胳膊挽袖子的道:“妹妹這樣的人品相貌,便是打著燈籠也難尋,偏他還敢吃著碗里看著鍋里的——我看分明就是欠收拾了,且讓我去捶他上幾拳,教他個乖!”
說著,轉身欲走。
“你回來!”
薛姨媽忙趕上去扯住他的袖子,急道:“這事兒也還沒問清楚,你怎么就要打上門去?且等明兒一早,我親自問過你姨媽再說!”
薛蟠將嘴一撇:“難道那昭兒還敢騙我不成?”
“這……”
薛姨媽一時也想不出昭兒編這種謊話的目的,想了想,便問:“那昭兒人呢?你去把他喊來,我再問問他。”
“應該還在酒樓吧?”
薛蟠摸著腦袋遲疑道:“我最后踹的那兩腳下了死力氣,那小子當時就趴在地上,連疼都喊不出來了。”
“你這孩子!”
薛姨媽氣的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惱道:“先前的教訓你難道忘了?若再鬧出什么來,可未必還能遮掩的過去!”
“我這不是氣的么。”
薛蟠悻悻的回了句,然后不等薛姨媽開口,丟下句:“母親等著,我這就去把那狗奴才帶回來!”
然后便頭也不回的去了。
“你可千萬別再動手了!”
薛姨媽追出門外交代了一句,見薛蟠充耳不聞的樣子,只好又喊來兩個仆婦,命她們追上去監督薛蟠的一舉一動。
等重新折回屋里,看到依舊端莊坐在那里刺繡的薛寶釵,她才想到剛才母子兩個光顧著著急,竟是把正主給丟到了一邊兒。
她忙湊到近前,觀察著女兒的表情,寬慰道:“你也別急,這事兒還說不準是真是假呢。”
“多半應該是真的。”
薛寶釵澹然一笑,順勢換了根繡針,用紅潤的丁香小舌抿了抿絲線,邊嘗試著穿針引線,邊道:“那些話,寶兄弟是能說出來的。”
“這……”
見女兒如此態度,薛姨媽反倒不知道該說什么么好了。
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也沒什么,他、他自己說了又不算!等明兒我見了你姨媽,就……”
“媽媽何必強求。”
薛寶釵繼續穿針引線,同時微微搖頭道:“老太太既然已經發了話,便姨媽肯向著咱們又能如何?”
說著,她長舒了一口氣,若無其事的將總也穿不進去的針線,重新放回簸箕里,沖薛姨媽釋然笑道:“林妹妹身世孤苦,又自小和寶兄弟青梅竹馬,我因圣上指婚壞了她的姻緣,暗里也常存愧悔之意,現如今……”
她頓了頓,用力咬了咬嘴唇,然后才又繼續道:“現如今若能彌補一二,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可……”
見女兒如此大度,薛姨媽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又是心疼又是憋屈的來回繞了幾步,忽然篤定道:“就算是有愧,也可以想別的辦法補償林丫頭——你放心,我肯定能想到辦法的!”
聞,薛寶釵不由詫異的看了眼母親,在她記憶當中,母親向來是天真爛漫沒主見的,如今卻一副無比篤定的架勢,好像真的有把握解決這件事情一樣。
是了~
她必是想要問計于‘那人’了!
寶釵恍然之后,卻不希望有‘外人’參與此事,于是婉轉的提醒道:“雖則此事我樂見其成,但媽媽也確實該去見一見姨媽,讓她好生約束家中的下人——畢竟兩家的婚事乃是御賜,平起平坐的說辭若是傳揚出去,只怕……”
“傳出去又怎得?!”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薛蟠的粗聲大嗓,緊接著就見他氣喘吁吁的快步走了進來,看樣子明顯是一路跑回來的。
薛姨媽見只他一人,心里頭就咯噔了一下子,忙拉著薛蟠追問:“那昭兒呢?難道、難道……”
“母親想多了!”
薛蟠不爽的冷哼道:“兒子走后,那酒樓的老板因怕那狗奴才在自家店里出意外,就專程派人將他送回榮國府去了!”
薛姨媽這才松了口氣,就又聽薛蟠憤憤然嚷道:“要我說,這事兒就該宣揚出去才對,最好讓皇帝老子也聽一聽——總不能這圣旨比特娘廢紙還沒用吧?!”
“哥哥不要胡鬧!”
這時薛寶釵終于撐著桌子站起身來,面色嚴肅的道:“王家的事情還沒完,若是榮國府再鬧出抗旨不遵的事情來,難保不會是又一場大禍!難道你是想看到姨媽一家被滿門抄斬,我做了望門寡才甘心不成?”
“這、這……”
見妹妹把話說的這樣重,薛蟠的氣勢頓時弱了不少,但又不甘心就此作罷,于是悶悶的抱怨道:“那依著妹妹,難道就這么算了不成?如今你還沒過門,他們就敢想著平起平坐,等以后……”
“等以后如何?”
薛寶釵打斷了他的話,冷然道:“兩家的婚事乃是御賜,就算再怎么,林妹妹也越不到我前頭去!”
說著,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目視薛姨媽道:“媽媽這幾日千萬看好哥哥,別讓他出去胡鬧——這條路既然是我選的,那我就會一直走下去。”
說著,微微一福道:“天也不早了,媽媽也該早些歇息才是,女兒先告辭了。”
目送她出門而去,薛姨媽下意識追了幾步,又慢慢退了回去,最后頹然的坐倒在羅漢床上——她就算想找焦順幫忙,總也得女兒有抗爭的心思才成。
薛蟠則是咬著牙狠狠一頓足,抬手往自己腦門上‘啪啪啪’連抽了五六下,直打的額頭紅了,這才道:“好好好,我不管了,我不管了總成了吧?!”
說著,也轉身拂袖而去。
路過房門時,還狠狠在門上踹了兩腳。
且不提薛姨媽和薛蟠各自如何氣悶。
卻說薛寶釵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文杏、芯官忙迎上來稟報:“姑娘,熱水都已經燒好了,您看是現在……”
“且不急。”
寶釵澹澹的回了句,又擺手道:“你們先去里面候著吧,我還有一筆賬目要算清楚。”
說著,獨自進到了西廂書房內。
入內后反鎖好房門,她兩手搭在門栓上,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踱步到書桌前,顫巍巍翻出已經‘三易其稿’的相夫手冊。
先是翻開來逐字逐行的看,繼而突然暴起,對那手冊又撕又團,最后將其一股腦丟進了廢紙簍里!
丟完之后,她仿佛虛脫了一般癱軟在椅子上,然后慢慢伏在桉頭,將螓首深埋在兩臂之間,肩頭微微聳動,卻沒有發出一丁點的動靜。
聽到賈母和賈寶玉說出那樣的話,做出那樣的事,寶釵心頭又如何不惱、如何不恨?
但她始終是薛家最清醒的那個人,明確的知道在王家已經徹底垮臺,史家的影響力又幾乎全在海外的情況下,榮國府已經是薛家最大、且唯一的依仗了!
雖然榮國府現今也不如以前風光了,甚至還受了王子騰的牽連——但宮里的賢德妃還在,甚至還獲準參知政事,稱一聲根基未損并不為過。
這節骨眼上,若是為了林黛玉的事兒榮國府鬧將起來,一旦消息外泄,就算是最后榮國府能撐過這一劫,也多半會和薛家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