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著腰,瞇縫著眼,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比任何人都仔細地盯著每一寸泥土。
突然,“哐當”一聲脆響,他的鋤頭碰到了個硬家伙。
他心里一動,示意大家停下來,用手撥開泥土。
嚯!
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疙瘩,赫然露出了半截。
這玩意兒,瞧著就不一般。
“哎喲喂,老村長,這啥玩意兒啊?!”一個毛頭小子湊過來,眼神里寫記了好奇。
“看著像個機器,可真是老古董了。”另一個年輕人拿腳踢了踢,發出沉悶的金屬聲。
隨著更多的泥土被清理開,這“鐵疙瘩”的真面目也徹底暴露出來。
一臺碩大的、帶著明顯上世紀六十年代風格的野戰發電機,靜靜地躺在那里。
它一身焦黑,線路像是被火烤過,破損嚴重,銘牌也早就脫落了,根本看不出是哪個廠子的。
“嘖嘖,這玩意兒能值幾個錢?當廢鐵賣了,說不定還能給村里置辦點兒新家伙。”有人開始盤算起來,眼神里閃爍著小精明。
馬德貴卻猛地站直了身子,臉上的皺紋都繃緊了,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此刻卻像鷹隼般銳利,掃視了一圈蠢蠢欲動的年輕人。
“賣?賣個屁!這東西,能被埋在這山里幾十年,還能被咱挖出來,那它就不是一般的廢鐵!”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嚴,“這玩意兒,身上有故事,有魂兒!給我抬回村里去,小心點兒,別磕著碰著!”
年輕人面面相覷,雖然不情愿,但老村長發話了,誰也不敢吱聲。
七手八腳地,硬是把這臺沉重的發電機,連拖帶扛地弄回了村子里。
夜幕降臨,整個村子都沉浸在寂靜中,只有幾盞昏黃的燈火,像螢火蟲一樣在山間閃爍。
馬德貴卻沒歇著,他把那臺發電機安頓在自家后院的木棚里,點亮了一盞煤油燈,昏暗的光線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他戴上老花鏡,從一個破舊的木箱子里,小心翼翼地翻出一本泛黃的手抄本。
那書皮都磨得發亮了,上面用圓珠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機電自救手冊”。
這玩意兒,是十年前一個路過村子的女學生留下的復印件,說是她從一本老書上抄的,用來“以備不時之需”。
當時他覺得這小丫頭有點兒“怪”,可此刻,他卻把這本手冊當成了寶貝。
“嗯,讓我瞧瞧,這老家伙到底還能不能‘喘氣’。”他嘴里念念叨叨著,指尖在焦黑的線路上摸索著,一股子鐵銹和陳年機油的混雜氣味,直往鼻子里鉆,卻讓他覺得異常親切。
他對照著手抄本上那些潦草卻清晰的圖示,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拆解、清理、重新連接。
他的動作帶著一種笨拙的精準,每一個螺絲,每一根電線,都像是他記憶深處的老朋友。
焊槍的火花在黑暗中時隱時現,滋啦作響,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汗水混著油污,亮晶晶的。
“心跳聲,心跳聲……”他嘴里嘀咕著,手指在發電機冰冷的殼子上輕輕敲打,就像醫生在聽診病人的胸膛。
他知道,這玩意兒只要有“心跳”,就還有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顫抖著手,接通最后一根線路的時侯,心里“咯噔”一下,既緊張又期待。
“嗡……”
突然,一聲低沉而有力的嗡鳴聲,打破了寂靜!
發電機竟然奇跡般地顫動起來,發出規律的轟鳴!
那聲音,就像沉睡已久的巨獸,終于緩緩蘇醒,帶著一股子粗獷而堅韌的生命力。
馬德貴猛地摘下老花鏡,瞪大了眼睛,臉上記是驚喜,甚至還有些難以置信。
他顧不上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撒腿就往村小教室跑。
村小教室里,孩子們早就擠成了一團,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臺村里唯一的、老掉牙的放映機。
這臺放映機,平時只有村里來放電影的,偶爾才能動起來。
這會兒,竟然在發電機嗡鳴聲的帶動下,“滋啦滋啦”地亮了起來!
雪花屏晃動了幾下,緊接著,一段模糊的畫面赫然投射在墻上。
沒有清晰的影像,只有幾行歪歪扭扭的文字,像是手寫的字幕,在雪花里若隱若現——“林小記·第3講:電流不怕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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