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著,吹散了薄霧,但天還是陰著,南邊的濕氣也移了過來,如果再過幾天還是這么陰的話,興許就是一場風雨了。
這里是黃泥港鎮,騾馬河中游的一座小鎮,距離安慶城不到一百五十里。
騾馬河是長江北岸的一條小支流,亦稱太湖河、皖河,發源于英霍山區(大別山)南麓,這條河由西北向東南流淌,在安慶城西二十里外入江,由于橫貫太湖縣境,這條河成為新軍秋操部隊運輸輜重補給的重要通道,再加上那條為秋操而專門修建的簡易馬路就在這黃泥港鎮穿過,鎮外還有一座工程營搭建的鐵架橋,因此,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這座平素默默無聞的小鎮竟變得車水馬龍起來,東來西往的部隊穿梭,輜重車輛也不時的從鎮里通過。
現在,這座小鎮實際上已被新軍接管,而發布接管令的正是“欽命校閱秋操大臣”端方與蔭昌,此刻,兩人正坐在鎮中心一家大戶人家的堂屋里,相對無語,蔭昌不時的抬起手,用力在那光溜溜的腦門上撓著,而端方則是一臉愁容,不停的唉聲嘆氣。
自從接到光緒皇帝駕崩的消息之后,太湖秋操實際上已經停止了,正當端方與蔭昌帶領一眾官弁對著光緒皇帝的神位號啕大哭的時候,慈禧太后死去的消息又接踵而來,一下子止住了所有人的哭聲,無論官職大小,幾乎所有的人的心里都有這樣一個疑問:為什么皇帝和太后會在兩日之內接連死去?尤其是光緒皇帝,還不到四十歲,正值壯年,怎么說死就死?京城里到底發生了什么變故?
眾人議論紛紛,疑神疑鬼,如果不是端方盡力彈壓,恐怕已是訛四起。其實不要說旁人,便是端方自己,也不相信光緒皇帝真是病死的,一定是有人謀害了皇上,這個人是誰?聯系到戊戌之后的政局,兇手幾乎呼之欲出。但這種誅心的話僅僅只在心頭繞了個圈,然后又悄悄的埋藏起來。
無論兇手到底是不是端方心里猜測的那個人,事實就是,現在的大清帝國由一個三歲的黃口小兒統治,如果從同治初年算起的話,那么國朝已經連續出現了三位兒皇帝,誰都知道“國賴長君”的道理,但國家的氣運如此,端方當真是無話可說。
唯一可以讓端方等人稍微放心的是,如今的那位大清國攝政王不是別人,正是新皇的親生父親、光緒的親弟弟小醇王載灃,俗話說“父子連心”,由攝政王來代行朝政,無論如何總是比太后垂簾乾綱獨斷的好。
但端方等人沒慶幸多久,一個更讓他們目瞪口呆的消息傳了過來:
安慶新軍嘩變,悍然炮轟省垣,火燒憲臺,只用了小半夜的工夫,叛軍就攻占了省垣,正式扯旗造反!
可笑的是,這個消息不是由朝廷中樞傳達過來的,而是由秋操部隊的無線電臺接收到的明碼電報,發報的是安慶城外長江上停泊的一艘英**艦,顯然,英國人的消息遠比朝廷靈通,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朝廷有所顧忌,所以并未在第一時間通知秋操新軍部隊,以免引起連鎖反應。
屋漏偏逢連陰雨。如今多事之秋。朝廷也實在是顧此失彼。造反地是安慶新軍。那是朝廷耗費國帑苦心打造地虎賁之師。餉高糧足。待遇優厚。連這樣地部隊都能倒戈相向。誰又能保證太湖秋操新軍地忠誠?
至少端方和蔭昌不敢保證這兩鎮新軍地忠誠。尤其是江蘇新軍第九鎮。該鎮不少軍官都畢業于安慶武備學堂。還在安徽新軍中見習過。與安徽新軍中地軍官不是同學便是師生。雙方地關系相當微妙。萬一該鎮里有心向革命地“反賊”。鼓噪而呼地話。恐怕端方與蔭昌也彈壓不住。
所以。在得知這一消息后。端方立即嚴令保守機密。絕對不可傳揚出去。以免軍心不可收拾。但掌管電臺地是幾個日本教官。觀操地還有不少洋人武官。端方管不住他們。所以。這個消息還是泄露了出去。不過半天時間。就傳得沸沸揚揚。各種改良版本也紛紛出籠。最夸張地傳聞莫過于起義部隊已攻占江寧地說法。傳到后來。就連端方自己也是將信將疑了。對于那些舊軍地戰斗力。端方是很清楚地。那些軍隊不僅武器龐雜。而且戰術陳舊。機關槍時代居然還在演練密集隊形。這種軍隊在新軍面前簡直不堪一擊。如果安慶新軍真地能夠奪取足夠地船只和大炮地話。未必不能順江而下。一舉攻占江寧。
關鍵地關鍵是。朝廷一直沉默不語。即使端方他們拍電報過去詢問。也沒有得到明確答復。這怎能不動搖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