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猜了個大致,根據皮先生說的,老人大約一年前去世,這去世的這段時間,有老人的頭七尾七,有春節,有清明,這些時候都是會給逝者燒香的。從老人穿的衣服來看,春節和清明基本上可以排除,所以我暫且大膽推斷,這些香灰,應該是老人的頭七或者尾七的時候,老太太用香給老人引過路。
否則有誰還會在電梯里燒香?為了求證這一點,我對皮先生說,能不能回去監控室,把老人去世后的頭七尾七兩個日子的監控調出來看看。皮先生說,那恐怕是不可能了,他們的監控用的閃存技術,有些久遠的就自動刪除了。
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有種技術叫做閃存。
眼看就要卡在那里了,我和皮先生就走出電梯,我問他,你跟這個老太太瘦不瘦?他說不算太熟,我說怎么個不太熟法,他告訴我,只是平時在小區里碰到的時候,大家會笑著打個招呼,連姓什么叫什么也不清楚,但是彼此都知道對方是在這同一個小區里工作或居住。我說,那就是臉熟對吧。皮先生說是。我說那這樣吧,既然沒辦法直接找到那個鬼魂,不妨你把這段視頻弄到手機里,然后憑著你的臉熟咱們上門去跟老太太說個明白,是她自己的老伴兒,接受起來也比較容易一點,你也就算是做個好事,這個鬼魂看起來沒有惡意,我甚至覺得它其實是想要離開,但是礙于一些原因他離開不了。而先前找的香灰已經把這件事證明了一半,我們也只能敲開門親自問問老太太了。說實話,除此之外,我也確實想不到其他辦法。
皮先生皺眉想了想,這大概也是唯一的辦法。于是他就按照我說的那樣,把視頻考到了他的手機里面,我們就再度去了那棟樓直奔2樓。
樓道很普通,只不過處于職業習慣我一下電梯就把羅盤比劃在了手里〈照皮先生說的樓牌號找過去,這地方想必他也來過很多回了,因為要收物管費嘛。在門口的時候,羅盤開始有了寫反應,但是并不強烈,這就又告訴了我兩個信息,首先是老頭的鬼魂此刻正在屋里,二是老太太也在屋里。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就之前所收集到的資料來說,這個老頭的鬼魂是一直黏在老太太身后的。所以如果此刻按下門鈴她要是不開門的話,我會在心里嘲笑她的。
敲門后,老太太還是開了門,這證明我確實是多想了。老太太見到是皮先生,笑著打招呼,皮先生先是寒暄了幾句后,就問老太太自己能不能進屋跟她坐著說,因為事情可能有些復雜。老太太看著皮先生臉色有些變化,身邊還站著我這么一個面無表情帥氣的小青年,還以為我是樓下的業主,就問皮先生說是不是她家里漏水了,樓下被滲透了。然后就讓我們進了屋。
進屋以后,皮先生就跟老太太說,老人家,有個不是太好的消息要跟你說明一下。他指著我說,這位是我專程請來的一個師傅,懂陰陽的,請他來,是因為我在電梯監控里看到你被一個人跟著,那個人就是你的老伴兒。
我翻了翻白眼,我心想這人說話確實還是挺直白的。如果我是個安享晚年的無知老太太的話,恐怕聽到這些話我會立刻中風。果然,老太太流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后有些不高興的問皮先生在胡說些什么,皮先生說,我們沒有胡說,不信我給你看視頻你就知道了。于是皮先生把手機摸出了,顫抖著按下播放鍵遞給老太太,他顫抖,應該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老太太仔細看著錄像,等到老頭的鬼魂出現的時候,她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巴。這個動作是在說,老娘這次真的嚇到了。看完以后,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久久不說話。
這個時候就輪到我上陣了,我對老太太說,其實你的老伴沒有害你的意思,它只是因為一些原因給困住了,沒有辦法真正轉世。我之所以說出轉世這個詞,是因為我看到她家里陳列著觀音像,這說明她們家是信佛的。接著我蹲在老太太身邊,我問她,請問你有沒有在給你丈夫去世后,祭奠的時候,用點香的方式給它的亡魂引過路?老太太說,引過,但是那是按照習俗啊,尾七的時候大家都這么做的,這有什么問題嗎?我安撫老太太說,這是沒問題的,這也是對逝者的一種安慰,去世以后用香將他們引路帶回來,看看自己的家,看看身邊的人,這本身沒什么問題。我接著問老太太,那請您告訴我,您家里是不是留有您丈夫身體上的東西?衣服這些除外。這回老太太就徹底相信我了,于是她點頭說,沒錯當時自己的老伴兒火化以后,由于兒女都不再身邊,骨灰只能她親自看著火葬場的掃灰人收拾。從老伴兒的骨灰里,有一塊燒得比較完整的,看上去像是一尊打坐的佛像,由于夫妻倆都是信佛的人,所以她就以為自己的丈夫是成佛了,就囑咐那些掃灰的人把那塊單獨用紅布包起來,自己在丈夫安葬以后,把那塊給帶回了家。用于紀念。
我搖了搖頭,心想這又是一個愚昧的鬧劇。老太太說得沒錯,人的骨灰能燒出那樣的形狀的話,的確是在表示這個人生前積德,起碼是個好人。那塊骨頭是人頸椎下的一塊骨頭,燒出來的形狀的確跟一尊打坐的佛像十分相似。但是這種骨灰,即便是要帶回家自己供奉,也絕不能曝露在外的擺放。要么做成密封的水晶球,要么就用紅布包了埋在花壇里,這是積福的。老太太正是因為沒能夠正確掌握這種骨骼的供奉方法,就無心導致了自己的老伴去世一年,已經處于游離狀態后依舊沒能離開這個不屬于他的地方。
于是我苦口婆心的用老太太能懂的方式,把這當中的道理講給她聽,并且告訴她,此刻她的老伴兒已經成了游魂野鬼,而不是佛了,原本這樣的鬼魂送起來要稍微費勁一點,因為他們的意識有些不受控制。如果要讓你丈夫早日脫離現在的狀態,早早投胎轉世的話,我必須得請你親自埋了那塊骨頭。
老太太有些猶豫,畢竟我這樣跟一個老人提出要求,是有些不好接受。但是這是沒辦法的事,我跟老太太強調了一個死者若是亡魂不能得以超脫的后果,最終將會越來越弱,直至煙消云散,甚至連看一眼那個屬于自己真正該去的地方的機會都沒有,這也是件殘忍的事。我告訴老太太,如果不這么做的話,今后你們給他燒去的錢紙和衣服,他就沒辦法收到了,他將會一直反復持續這現在這樣,到哪都跟著你,卻又出不了電梯,直到它自己把自己消耗殆盡,天地間就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也許是對老伴的懷念,也許是認同了我的說法,盡管老伴去世了一年但我依舊能夠感覺到老太太對老伴的不舍。很慶幸她聽了我的意見,在掙扎了一番后,他從觀音娘娘面前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塊用紅布包好的骨頭。她苦笑著說,這是她好心把丈夫的骨頭放在觀音面前,希望有一天能夠順利成佛。我沒說話,因為我不能代表佛家來說話。只是在問老太太準備好了嗎?如果準備好了,我就要開始起靈送魂了。
老太太說,等等,讓我照張相。我心想原本對著遺骨拍照有點不敬,但是人家是兩口子我也就沒有說話的立場。于是老太太進屋拿了個數碼相機,先對著骨頭拍了幾張。接著突然淘氣地說,老頭兒,笑一個。
“一個”的音節里,我聽到一種顫抖。向來老太太平時在家也有跟自己老伴兒骨頭說話的習慣。我對這種情感是很沒有抵抗能力的。于是岔開話題說,奶奶,準備好了嗎?老太太用很緩慢的速度放下手里的相機,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那個“佛像骨頭”的頭部。然后點點頭。
我請皮先生帶著老太太回避了一下,然后將紅繩繞圈,圍住骨頭,念咒送魂。送老頭的時候,我沒有忘記告訴他我叫李詣凡。
送完以后我用羅盤檢查了一下,確認家里已經沒有了靈異反應。我走到里屋對老太太說,已經弄好了,你丈夫已經走了。老太太卻在這個時候開始抹起了眼淚。于是我慌忙對老太太說,對了,你老伴兒托我轉告你,要你好好照顧身體,他會在那邊過得很好的,要你別擔心,每年讓孩子給他燒點東西就可以了。
這些是我編的,因為我聽說她家兒女都不在身邊,甚至連父親火化都沒能來,有些讓人氣憤。所以才說要她孩子們給自己父親燒點錢紙祭拜祭拜。再加上看這個老太太也確實可憐,就說點安慰她的話。老太太聽完后起身告訴我,她的大女兒在老頭去世的那幾天,一直在海外做重要演講,她是一個比較能干的女政客,而他的兒子是海防的海軍軍官,事發的時候,也是因為在南沙附近執行任務才沒能來。當初自己和老伴住的這棟房子,就是兒女掏錢買的,因為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陪父母,所以就想法在條件上對二老好一點。老太太指著窗外說,他們家以前的老房子就在河對岸的江邊,也是因為拆遷所以才買的這個房子,老太太告訴我,老頭在老家附近的工廠干了一輩子,對那個地方有很深的感情,買這套房子,也是因為這里的陽臺能夠看到江對面的老家,老夫妻倆以前總是坐在陽臺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聊天,聊的內容都是些以前年輕的時候在廠子里發生的事情。老太太嘆息說,人都有生老病死,誰都有那么一天的,老頭子比我早走了一步,這一走,走得我的日子好難熬啊...
老太太這句話的尾音拖得很長。聽上去就格外的傷感。我不愿意在這樣的地方多呆,我告訴老太太,找個太陽能照到她家陽臺的時間,把骨頭用紅布包好,埋在自家陽臺的花盆里,這樣上邊長著植物,也算是自己老伴兒生命的一種延續了。說完我對皮先生示意說,咱們大概該走了。皮先生會意后,也學著我的模樣安慰了老太太幾句,接著我們就起身告辭。
老太太送我們到門口的時候叫住我們,然后回身回房把那個數碼相機遞給我們,她說她不懂現在的高科技,希望皮先生或我能夠想辦法幫她把相機里的照片洗一張,平時自己想說話的時候,也有個照片看著。有電沒電,照片始終都在。
我從皮先生手里接過相機,我對老太太說,放心把這事我親自去給你辦。老太太點點頭,她對皮先生說,這件事希望他能夠保密。皮先生也答應了她,想來他也清楚,如果這事傳出去,左鄰右舍的議論會讓這個本來就孤單的老人更難過。
出門后皮先生握著我的手感謝我,說錢的事盡管放心,肯定按照我說的那個價格,這幾天就給我辦下來。我說好,過幾天我把相片洗出來以后就來找你。
幾天后我如約收到了錢,我給把相片和相機給了皮先生。不過我自己私自拷貝了一張老頭骨頭的照片。也許你要問為什么,因為這個老頭的確是很有佛性才能燒出這樣的骨頭,再者,他是很難才能遇到一次的“福鬼”。
所謂福鬼,就是那種本意想要立地成佛,卻受到瓊無法達到的鬼魂。這種鬼魂就很需要我這樣的人來給它帶路,帶走以后,它會給我帶來福氣。這就是為什么我要告訴他我的名字。連鬼都能知恩圖報,這不是很讓人感到美好嗎?
那年的后半年,我還真的一不小心就發了筆大財,這個大財的名字叫彩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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