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辯論隊的,他們今天討論辯題,便一起吃飯。
段弘毅卻搖搖頭,“不是,是陳逸的媽媽。”
開學時見過一面,美麗優雅女士令人過目不忘。
“哇,這么快就見家長了嗎?陳逸怎么不在?”
“在包廂里吧。”
“絕了,我們這脫單的日子還看不到呢,人家就已經見家長了。”
“張若琳祖上燒什么高香了?”
鄭淑儀道:“燒高香是幾個意思?人家可是我們法學院的大才女好嗎,哪里就配不起了?”
“你說的都對,這就是學霸的底氣嗎?”
幾個人嘰嘰喳喳討論著,只有段弘毅緊皺眉頭,不對,他記得,陳逸好像去云南了。
他雖然沒經歷過見家長什么的,但如果父母單獨和女孩見面……
他腦海中不由想起電視劇里一些棒打鴛鴦的畫面,猶豫著要不要和陳逸說一聲。
考慮半晌,決定先看看情況。
一路上本就安靜,進了包廂更是安靜,張若琳在同學中,算得上是極能沉默的,就算場面尷尬到極致,她也不會做那個先開口的人。
但她發現,在陳媽媽面前,她那點忍性不值一提,對方氣定神閑,她卻已經覺得渾身不自在。
服務員進來時她便覺得是被解救了一般。
點好餐,服務員留下一壺茶,出去了。
陳母嘴角帶著微微笑意,“知道你下午還要忙,我就隨便點了一些能快點上菜的。”
她這算是解釋為什么沒讓她點菜?
陳媽媽還是那么周到,多年過去,愈加妥帖。小時候常聽大院里各家的八卦,說到陳媽媽,無一不是夸贊,小時候分辨不出真情假意,但大人在孩子們面前是不屑于說假話的,想來那是真心實意的贊揚吧。大院里人家關系說簡單也簡單,兜不出這一個圈,說復雜也復雜,各自多少有利益牽扯,同級那就更是王不見王。
可所有的大人都有一個通病,他們一直覺得說什么小孩子都聽不懂,就像后來爸爸入獄以后,他們也以為,她聽不懂那些流蜚語。
他們說,陳伯伯是被她爸的事逼走的,大好前程葬送在兄弟手里。
他們也說,陳伯伯也不是什么善茬,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們還說,她爸爸就是傻子犧牲品。
許多版本,但都是一個演繹方式:口耳相傳。
小時候她聽進耳朵里,不予置評,因為她還小。
現在她想起來,仍舊不予置評,因為她長大了。
“你和小逸,在相處嗎?”思緒飄飛,耳邊傳來陳媽媽溫淡的聲音。
不知是不是她沉浸在回憶的緣故,在某一瞬,準確地說是在問句的尾音,她感受到了一種相識已久的熟稔和親熱。
可她抬眼看去,對面的女士笑容淺淡,但與親熱并不搭邊。
她才聽清問話的內容,來時已想好答案,她沒多思考,點點頭:“在嘗試交往。”
“嘗試嗎,”陳母放下茶杯,“這話怎么說?”
這問法是她沒想到的,頓了頓才說:“我們這個年紀,沒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但又已經成人,任何的感情,都只能稱之為嘗試吧。”
陳母聞,握著杯子的手輕輕捏了捏,然后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頭。
這似乎是她的習慣性動作,思考時緩緩點頭,對對方的觀點顯得尊重又贊同,但又透著“保留意見”的距離感。
張若琳莫名地,心臟一揪,酸楚和刺痛一閃而過。
對面的人,無論認不認識她,都已經顯然不是她的陳媽媽了。
菜上得很快,陳母確實餓了,優雅而滿足地安靜用餐,張若琳不餓,但也吃了幾筷子,免得顯得刻意等別人,不禮貌。
她正微微低頭吃菜,耳邊傳來陳母的聲音,仍舊溫淡。
“若琳,你爸爸被批準提前釋放了。”
一句話,波瀾不驚,淡得好似在描述天氣,而說話的人也沒有任何特別的舉動,夾著菜,顛了顛筷子,菜入口,眼眸抬起,目光淺淡地看著她。
而張若琳手里的筷子落在了餐碟里,發出刺耳的碰撞聲,然后一只跌落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陳母叫來服務員,給她換了雙筷子。
從頭到位,張若琳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就連眼睛似乎都沒有動過,慢慢地,雙頰流淌著眼淚,悶悶地落在膝蓋上。
視野模糊一片,她聽到對面的人輕輕嘆氣,說:“不出意外下個月就能出來,你做好迎接他的準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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