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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辭辭。)

      他當時似乎也有些窘迫,沉著嗓子問了句:“謝小姐,你還好嗎?”

      她本來還算好。

      被他一摟,莫名其妙就腦袋一炸,渾身上下都不怎么好。

      按照裴渡的性子,本應將她扶好站直,再很有禮貌也很有距離感地后退一步,說上一句“冒犯了”。

      可裴渡那廝像是被夢魘附了身,唇角輕輕一抿,手沒松,直接來了句:“冒犯了。”

      然后她就被抱住了。

      ――裴渡居然!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不由分說就抱了她!

      還是公主抱。

      謝鏡辭情愿他用扛麻袋的動作。

      他明顯頭一回使用這個姿勢,動作別扭得像在演雜技,她淪為雜技道具,氣得不行,咬牙切齒。

      謝鏡辭發誓,她當時絕不是心甘情愿被他抱起來,而是因為沒了力氣,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所以她絕對也沒有因為緊張或其它什么亂七八糟的情緒,渾身僵硬。

      裴渡知曉她脫力,特意向一名女信徒尋了間房屋,把謝鏡辭穩穩當當放在床鋪。

      雜技道具安穩落地,他顯而易見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從屋外聽見謝疏的嗓音。

      之后就是照例的善后工作,裴渡出門為她爹娘講述來龍去脈,謝鏡辭呆呆躺在床上,被他觸碰過的地方微微發熱。

      明明裴渡的手掌冰冰涼涼。

      “總而之,此番有驚無險,等你們回去,可以去燒高香。”

      當時夢魘的攻勢又急又密,謝鏡辭難免受了點傷,當時情況危急還不覺得,等這會兒坐在床上,才覺出鉆心刺骨的痛。

      云朝顏為她擦好傷藥,忽而輕聲笑笑:“小渡還是很靠得住,對吧?”

      謝鏡辭一口水差點嗆在嗓子里:“干嘛忽然提他。”

      “你可別忘記。”

      容姿清絕的女修微揚柳眉,抬手點在她眉間,意有所指:“你們二位還有婚約在身。當初你爹物色了那么多少年英才,能入謝小姐法眼的,可只有他一人。”

      她說著一頓,笑意更深:“你應下婚約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不是么?”

      “我――”

      謝鏡辭噎住。

      她當然記得,那日謝疏向她提及婚約的情形。

      可她究竟為何答應,彼時心里在想些什么――

      如今細細思索,全是一團亂麻。

      對啊,她一心只想同他爭個高下,怎么會應下與裴渡的婚約?

      謝鏡辭想不出答案,正在出神,忽然聽見云朝顏“啊呀”一聲。

      她從紛繁思緒里抽身,甫一抬眼,就見到立在門口的裴渡。

      他似乎沒料到云朝顏會在房內,顯出一瞬的拘謹與怔忪,本欲開口離開,卻被云朝顏搶了先:“我正要去村里看看,可巧你來了。”

      謝鏡辭陡然睜大眼睛。

      ――才沒有!你明明剛剛還在很趣味盎然地八卦!

      云朝顏對她的反應不做理會,起身笑笑,看向少年手里端著的瓷碗:“這是給辭辭的藥?”

      藥,還是液體的。

      謝鏡辭的表情更加崩潰。

      什么驚才絕艷的少年第一劍修,這就是個厄運神。

      裴渡乖乖點頭:“這是謝前輩準備的靈藥,能讓謝小姐盡快恢復體力。”

      “哦――”

      云朝顏意味深長瞥她一眼,面上笑容不改,甚至有逐漸加深的趨勢:“那你可得讓她好好喝下去――我先走了,多謝你能照顧辭辭。”

      ――這個惡毒的女人!明明知道她最討厭喝藥!

      云朝顏來去匆匆,走得毫不留戀,臨近出門,回頭朝謝鏡辭抿唇笑笑。

      裴渡一如既往地呆,領著那團縈繞的熱氣一點點靠近,她還沒嘗到味道,就已經被苦味熏得皺眉。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在猝然接近的難聞氣息里,謝鏡辭下意識想要伸手拒絕,卻發現由于沒剩下一丁點兒力氣,完全動彈不得。

      ……不是吧。

      按照這種情況,她豈不是要讓裴渡來喂、喂藥?

      謝鏡辭很想拒絕。

      喂藥雖然是話本子里經常會出現的橋段,但倘若對象是裴渡,她絕不會生出絲毫曖昧的情緒,只會覺得很沒面子。

      就像她成了個巨嬰,裴渡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男媽媽。

      “謝小姐。”

      他看出她別扭的神色:“你怕苦?”

      “什么叫‘怕苦’,我才不怕!”

      謝鏡辭脊背一直:“這叫‘不喜歡’,差別很大的。”

      裴渡很低地笑了一下,坐上床前木凳。

      他沒說話,伸過空出的另一只手,修長冷白的手指逐一打開,露出幾顆蜜餞。

      以他本來的意思,是讓謝鏡辭自行來拿,等攤開手掌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她連抬手的力氣都沒剩下。

      鴉羽般的長睫輕輕顫了一下。

      裴渡將瓷碗放在一旁,抓住其中一顆,送到她嘴邊。

      蜜餞個頭不大,他又極為小心地捏在盡頭一端,謝鏡辭低頭將它含下時,并未與指尖有所觸碰。

      然而哪怕只是那股陡然貼近的熱氣,也能讓他呼吸凝滯。

      裴渡從未替誰喂過藥,今日前來送藥的人選其實還有很多,謝疏卻滿嘴跑馬,一邊說沒用的廢話,一邊把瓷碗塞進他手里,把茫然的少年往屋子里推。

      ……他在給謝小姐喂藥。

      她吃了蜜餞含在口中,一邊的腮幫子微微鼓起,睜圓雙眼盯著他手里的瓷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很……可愛。

      一見到她,裴渡就情不自禁想笑。

      手里的小勺被送到她嘴邊,謝小姐出現了短暫的遲疑,像是在努力表現出不害怕的模樣,刻意板著臉,將藥一口抿下。

      好家伙,她大意了。

      謝鏡辭差點原地成佛。

      俗話說得好,我很丑,但我很溫柔。人人皆道人不可貌相,然而這碗藥,它是相由心生。

      長了副黑暗料理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個女巫穿越來到修真界,做了碗咕嚕嚕冒泡泡的魔藥。

      至于這味道嘗起來,連豬都要瘋狂搖頭,連夜飛天逃跑,要是餓得厲害,寧愿吃掉自己,也不可能碰它一下。

      耳邊的裴渡還在說:“我聽別人說,吃下蜜餞,藥的苦味就散了。”

      簡直是歪理邪說。

      謝鏡辭被藥味沖得大腦空白,苦著臉脫口而出:“話本子里還說,可以用嘴對嘴的方式喂藥,肯定不會覺得苦呢。”

      不對,她在說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謝鏡辭話一出口,就覺得失了,下意識補充一句:“我絕對沒想讓你這么做。”

      ――可惡!好像欲蓋彌彰!

      [身為霸道總裁,就應該強取豪奪,怎么能欲蓋彌彰呢!]

      當耳邊傳來一聲賊兮兮的笑,謝鏡辭就明白大事不好。

      而系統,從來不負她的期望。

      [恭喜!相應場景被觸發,臺詞正在陸續發放。]

      [霸總alpha人設載入中,請稍候……]

      一條條字句很快浮現在腦海。

      謝鏡辭看得目瞪口呆。

      她聽見心臟碎裂的聲音,覺得自己要完。

      “謝小姐。”

      裴渡的嗓音像是很近又很遠:“你還要繼續喝嗎?如果討厭這種味道――”

      “……‘謝小姐’?”

      靠坐在床上的謝鏡辭低垂著腦袋,看不清神色:“你不覺得這個稱呼……太過生疏了么?”

      裴渡一怔。

      “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

      她還是沒抬頭,語氣強硬,不容置喙:“不如換掉?”

      裴渡按在瓷碗上的手指暗自用力。

      萬幸謝小姐低著頭,才發現不了他耳根的滾燙。

      不要叫“謝小姐”的意思是――

      他近乎于慌亂地垂下眼睫,心口卻是欣喜若狂,仿佛有個小人蜷縮成一團滾來滾去,竭力抿下唇邊,止住浮起的笑意。

      他在一點點靠近她,也一點點被她接納。

      這個念頭甜如蜜餞,裴渡喉頭微微一動。

      這是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當他獨自躺在床上,才會用無比低弱的音量,小心翼翼念出的稱呼。

      每次悄悄念完,都會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放在心里好好珍藏。

      他的聲線有些啞。

      仿佛是在觸碰某種易碎的寶藏,裴渡力道很輕,尾音溫柔得過分,方一經過耳膜,就像水般化開:“鏡……辭。”

      然而謝小姐只是沉默。

      她靜了一瞬,語氣淡淡:“只是這樣嗎?”

      裴渡茫然愣住,又聽她壓低聲音,繼續道:“你過來。”

      像一根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絲線,屬于她的意愿將他牢牢牽引,容不得反抗。

      而裴渡心甘情愿地聽從,傾身朝她靠近。

      謝小姐微微偏了腦袋。

      她的唇距離他的耳朵只有毫厘之差,音量被壓得很低,帶著蠱惑般的笑意。

      當她開口,酥酥麻麻的熱氣啃咬在他耳垂,像一陣肆無忌憚的風,把耳朵的紅吹往整張臉上。

      心跳快得無以復加。

      謝鏡辭被藥味苦得紅了眼,靠在他耳邊說:“叫聲辭辭,命都給你。”

      謝鏡辭:……

      謝鏡辭:救命啊!!!她還沒把命給裴渡,就已經死在這句話上了啊啊啊啊!!!

      謝鏡辭悲憤到大腦缺氧,差點以為自己兩腿一蹬,直接來到西方極樂。

      近在咫尺的裴渡沉默半晌,因為彼此格外貼近,她能清晰見到對方通紅的耳根。

      對不起,裴渡。

      她心里狂掉眼淚,覺得自己以后不用再叫“謝鏡辭”,可以直接改名換姓,叫做“對不起裴渡bot”。

      屋子里的氣氛安靜得叫人心慌。

      謝鏡辭忽然聽見裴渡的呼吸,綿軟悠長,像棉花纏在她耳邊。

      這種姿勢和話語……實在有些過于曖昧了。

      她下意識想退,還沒退出多遠,就被人忽地按住腦袋。

      裴渡的手很冰,按在她后腦勺上,稍稍一用力,就把謝鏡辭往他所在的方向帶。

      這回他們徹徹底底換了個姿勢,原本被迫傾聽的裴渡位于主導的一方,呼吸聲和氣息一并勾在她側臉上。

      謝鏡辭想躲,卻沒有力氣。

      裴渡的嗓音隱隱顫抖,雖是少年人冷冽干凈的聲線,卻莫名帶了幾分喑啞,實打實的勾人:“……你想聽?”

      不不不,她不想。

      ――她的心里絕對沒有一絲絲小期待,絕對沒有!

      謝鏡辭沒出聲。

      然后她聽見裴渡的一聲輕笑。

      與其說是笑,不如稱之為情不自禁發出的氣音,沒有實質性的音節,像團熱氣落下來,灼得她渾身難受。

      ――他一定察覺了她耳朵和側臉上的紅,所以才會笑話她。

      真是有夠過分。

      清泉般的少年音倏然響起,裴渡念得生澀,像是有些緊張,把每個字都咬得十足認真。

      “……辭辭。”

      謝鏡辭:……

      救命,為什么會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

      她好像,真的,快沒命了。

      更要命的是,接下來還有后續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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