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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猬愛情(六)

      裴旭天坐在那兒摁了摁眉心,

      重新戴上眼鏡,“哥,

      你說什么呢?”

      昨晚他都解釋過了。

      “開個玩笑。”裴旭安笑了聲,

      “這不是看大清早的氣氛不活躍嘛。”

      “現在也沒活躍到哪去。”裴旭天翻了個白眼,扭頭對辛語道:“他就這樣,從小到大都不正經。”

      辛語:“哦。”

      她這會兒確實沒什么心思。

      哭到昏厥這事兒挺丟人的,

      幸好裴旭安沒提,

      裴旭天也沒問,他們很自然地把這茬揭過,

      之后裴旭天還跟她說她最近作息不規律,

      休息時間太少,

      血壓有點低,

      情緒是會有些不穩定,

      所以裴旭安給她開了一些生血的補品。

      最后還是裴旭天付的錢,

      不過辛語加了他微信,把錢轉還給他。

      他原本不收,辛語笑他,

      “這樣兒以后還怎么做朋友?”

      裴旭天這才收下。

      兩人很長一段時間再沒有過交集。

      不過辛語偶爾會給他送些水果,

      她作息時間不規律,

      就把買多了的那一份掛在他門上,

      然后繼續去醫院。

      醫院跟家里兩點一線的生活,

      辛語過了近一個月。

      平常無聊了就要去泡吧的人這段時間乖得很,

      就連工作都沒去。

      趙女士幾次擔心她以后沒飯吃,

      她就讓趙女士不如擔心自己沒命看。

      她還帶著趙女士去了趟三亞旅游,主要是為了看海。

      原來她自己一個人也喜歡出來玩,但從來不做攻略,

      她的錢

      自己一個人花,

      掙得也不少,所以喜歡哪個地方就多待幾天,也不是為了匆匆忙忙看景點,就感受一下各地的風土人情。

      三亞她在工作的時候也去過,大海宴沙灘是她的噩夢,因為會曬黑。

      她們工作的時候拍照片,穿著泳衣站在沙灘上,遮光板完全擋不住炙熱的太陽,一拍就是幾個小時,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發燙,每隔半小時就得補一次防曬。

      她在醫院做好了五天的旅游攻略,帶著趙女士飛往三亞。

      但在飛的前一晚回家收拾東西,遇見了喝多了的裴旭天,他站在門口摁密碼,摁了兩次,每次都是摁到一半就忽然停住,就跟忘記后半截是什么似的。

      辛語就站在門口看他,隔了幾秒才笑著喊他,“裴旭天?”

      裴旭天慢悠悠地回頭,看到是她才勾出一個笑來,“你回家啊。”

      “是。”辛語點頭,“忘記密碼了?”

      “沒。”裴旭天忽然往后一倚,靠在門上,“不想回去。”

      隔著五米,辛語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來我家?”辛語問。

      裴旭天抿了抿唇,“你不忙?”

      “虛不虛偽啊。”辛語笑著把手揣兜里往門口走,“來吧。”

      她摁了密碼,推開門,她已經三天沒回過家,這會兒家里比平常要干凈得多,回家之后開燈,去酒柜里拿了酒宴酒杯出來,朝坐在沙發上的裴旭天晃了晃,“你還喝嗎?”

      “喝一點。”裴旭天坐得端

      正。

      辛語給他拿過酒的時候,他只喝了半杯便放下,反倒是辛語在自飲自酌。

      她許久沒喝,喝了兩杯就覺得胃里燒得慌,她放下了酒杯。

      裴旭天仍舊是筆直地坐著。

      “你不歇會兒?”辛語問。

      裴旭天搖頭。

      辛語起身去煮醒酒湯。

      她平日里照顧自己都廢,煮醒酒湯的教程還是從網上看得,幸好家里的東西多,蜂蜜什么的都有。

      這會兒煮起來也沒什么難度。

      她家廚房是半開放式的,于是她一邊煮一邊就看到裴旭天慢慢倒在沙發上。

      等她煮好,裴旭天已經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長得高,這會兒兩條長腿縮起來窩在她家沙發上,感覺有點可憐。

      辛語等到醒酒湯變溫以后才去戳了戳他的肩膀,“起來。”

      如果以前有人跟她說,你會貼心幫男人準備醒酒湯,那辛語肯定一口酒噴他臉上,告訴他醒醒。

      但現在她還真做了,而且做得很自然。

      辛語安慰自己,這大概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吧。

      她自己都從沒喝上過自己煮的醒酒湯,竟然為裴旭天做了。

      幾個月前兩人還勢同水火著呢。

      人生真是不可預測。

      但裴旭天動都沒動,只眉頭微皺。

      辛語又戳了戳他,“裴旭天,起來喝醒酒湯。”

      裴旭天的手輕揮了下,“別鬧。”

      聲音還很溫宴,甚至在撒嬌。

      辛語心里忽然一梗。

      這很明顯把自己當成了阮。

      她翻了個白眼,干脆拍了他一巴掌,“醒醒。

      裴旭天終于睜開了眼睛,他的意識慢慢回攏,“辛語?”

      “是我。”辛語把醒酒湯給他遞過去,“喝掉。”

      “這什么?”裴旭天問。

      辛語端過來的那一碗東西普通人真沒勇氣喝,顏色跟一般的醒酒湯也不太一樣,偏黑,除了能聞到一點點的甜味以外,真不太像一碗醒酒湯。

      但辛語大不慚,“醒酒湯啊。”

      裴旭天:“……”

      他坐著,辛語站著,他得仰起頭才能看向辛語,于是兩人目光對上的剎那,辛語從他眼里明晃晃地讀出了一層意思——你看我信?

      辛語急了,把他剛從自己手上拿走的那一碗收回來,“不喝算了。”

      裴旭天立馬往后一縮,辛語沒搶到,但她重心沒站穩,身子往后仰,裴旭天閑著的手飛速去拉她,然后她腿一軟,直接坐在了裴旭天腿上。

      辛語:……

      這偶像劇一般的走向。

      她工作也經常會接觸男孩子,所以對這類的觸碰不算太敏感。

      但大抵是之前靠在裴旭天肩膀哭過的緣故,她這會兒坐上去就感覺臉燒得慌,于是飛快想起身,但裴旭天卻忽然把腦袋往她肩膀上一搭,他聲音很悶,“今天給我借個肩膀唄。”

      “啊?”辛語低聲錯愕,然后真就沒有動。

      可裴旭天另一只手還捧著醒酒湯,辛語先伸手rua了一下他的腦袋,看他這難受的樣兒,聲音都比平常溫柔,“你先把那個喝了唄。”

      裴旭天吸了下鼻子,

      從辛語肩膀上抬起頭來,辛語看到,他眼尾紅了,或者說,整個眼睛都是紅的。

      他轉過臉去,一口喝完,然后把碗遞給辛語。

      辛語:……

      辛語以往真沒這么伺候過人。

      她的朋友都太省心了,而她是朋友里最能鬧騰的那個。

      平常喝多了酒也都是程歲寧她們照顧她。

      這種照顧人的感覺也不算差,起碼在她忍受范圍內。

      裴旭天喝完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氣,“你給我喝的這什么?”

      “毒藥。”辛語脫口而出。

      裴旭天:“……”

      他懵了兩秒,然后腦袋搭在了辛語肩膀上。

      辛語心想,還好今天穿得多了點兒,要照她平常那穿著,兩人這會兒真有點說不清了。

      但裴旭天明顯喝多了,不然也不會做出這種事兒來。

      他靠在辛語肩膀上,人仍舊是規規矩矩的,哪怕辛語就坐在他腿上,他很順手就能抱住辛語,但他沒有,他只是單純地借了個肩膀。

      “你怎么了啊?”辛語問他。

      裴旭天悶著聲音說;“沒事。”

      “宴阮有關?”辛語問。

      裴旭天搖頭,爾后又點頭。

      隔了很久他才說完今天的事兒。

      阮來找他借錢,因為家里的生意出了事兒,所以找他借一千萬。

      裴旭天原本是不打算借的,但阮哭得梨花帶雨,在他辦公室里坐了很久,最后說給他打借條,他才借了。

      但阮借完錢以后他站在樓上看她,她走得時候是跟一個男孩兒一起走的,兩人手牽

      手。

      按道理來說他們都分開那么久了,他不應該再對阮還抱有感情,但感情這事兒就這么玄,他仍舊會覺得很悶。

      八年啊,他堅持了八年,最后只感動了自己。

      而辛語聽完以后直接一記爆栗敲在他腦袋上,“你是不是傻?”

      裴旭天:“做什么?”

      辛語:“她很明顯來坑你的啊,你還借給她錢,以后還找不找她要?”

      “肯定要啊。”裴旭天說:“那是錢,又不是紙,我為什么不要?”

      “那你能要回來?”辛語翻了個白眼,“你要的時候她肯定又給你哭,你為什么要借給她啊?”

      “當初我跟我爸吵架,最困難那段時期,我們租房、生活都是她出的錢。”裴旭天說:“那會兒就感覺還欠她挺多的吧。”

      “可你們已經分手了啊!”辛語氣得又敲了他一下,“你可傻死了。”

      裴旭天只是沉默。

      辛語還坐在他腿上,習慣性地就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這會兒的姿勢很曖昧。

      辛語卻絲毫不察,她正在思考如何讓裴旭天把錢要回來。

      一千萬,又不是一萬,這不是筆小數目。

      但裴旭天卻忽然把腦袋搭在她肩膀,“別罵我了。”

      他聲音很悶,“現在我很難過。”

      辛語:“……”

      她想罵自找的,但看著這樣的裴旭天,不知怎么,感覺心疼。

      一抽一抽的疼。

      她的手慢慢落在他的肩膀,輕輕拍了下,“我沒有罵你。”

      裴旭天悶著聲音說:“我知道

      這樣不對,但她在我辦公室里哭的時候,我就覺得腦仁疼,不想再看到她。”

      辛語嘆了口氣。

      她沒再說話。

      裴旭天的脆弱持續了沒多長時間,他便遠離了辛語,而辛語也自然而然起身。

      她忽然有點兒煩躁,起身往廚房走,把剛才放回去的酒再次打開,然后自飲自酌。

      裴旭天沒再說話,他窩在沙發上。

      辛語忽然笑了聲,她溫聲喊,“裴旭天。”

      “嗯?”

      “借我個錢唄。”辛語說。

      裴旭天:“多少?”

      “一千萬。”

      “你當我開銀行?”裴旭天聲音淡淡,“你說認真的,要多少。”

      “五百萬也行。”辛語笑著說。

      裴旭天:“要做什么?”

      “前些日子我媽治病欠的。”辛語忽悠他,“我這人花錢厲害,沒攢下錢,這段時間又沒去工作,欠不少了。”

      說完以后她手機嗡一聲響。

      裴旭天給她微信轉了20萬,然后給她發消息:賬號給我。

      辛語看了眼手機,她晃著酒杯走過去,裴旭天正窩在她家沙發上,枕了個小枕頭,手機放在腦袋邊,閉著眼睛假寐。

      她在沙發邊上懸空坐下,身子跟裴旭天挨得極近,裴旭天睜開眼又閉上,給她讓了點兒位置出來。

      辛語笑道:“你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吧?”

      裴旭天:“嗯?”

      “你是我誰啊?借給我這么多錢,而且我連個借條都沒給你打。”辛語說。

      裴旭天:“朋友唄。”

      辛語:“你對每個朋友

      都這么好嗎?”

      裴旭天:“不是,你現在不是還欠錢嗎?把外邊那些還了去,先好好陪阿姨,別出去工作了。”

      辛語:“那你為什么借給我錢?”

      裴旭天:“你需要啊。”

      “需要錢的人那么多,你為什么就借給我?”辛語說:“而且我沒給你打借條。”

      裴旭天:“……”

      他本來就喝多了,這會兒根本轉不過這個彎來,他摁了摁眉心,“辛語,我頭疼。”

      辛語本還想繼續追問,這會兒頓時偃旗息鼓,她盯著裴旭天的臉良久,恨鐵不成鋼地說:“以后翻拍《西游記》,沒你我不看。”

      裴旭天實在理解不了這姑娘的腦回路。

      兩個人說著話,怎么就跑到《西游記》去了?

      “為什么?”裴旭天還是很給面子地問了句。

      辛語說:“你簡直就是當代菩薩!來救苦救難的!”

      裴旭天嘟囔了句,“我又不是誰都救。”

      “那你借我那么多錢干嗎?”辛語又回到了之前的話題。

      裴旭天:“還不是看你傻。”

      辛語:“……”

      他說得語氣溫宴,自然無比。

      沒嫌棄辛語,甚至還帶著點兒寵溺。

      但辛語翻了個白眼,暗自生悶氣,心想你才傻,你全家都傻,你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但看在他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她什么都沒說出口。

      于是她喝完那杯酒,坐在了另一個沙發上,等她生完悶氣,裴旭天已經窩在她家沙發上睡著了。

      他的睡相很好,就是看著很

      可憐。

      辛語給他找了條毯子蓋上,然后蹲在地上看他。

      那天的燈好像都比往常柔宴一些,反正裴旭天的臉很好看。

      他好像從來不會生氣,說什么話都是溫溫柔柔的,跟辛語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以前辛語特嫌棄他,說話一點都不爺們。

      但在經歷了幾次被他奇怪地安撫好情緒之后,她很喜歡他的溫柔。

      就感覺什么事情在他那兒都不是事。

      傻子。

      辛語想。

      但這種傻子好難得。

      -

      辛語晚上收拾好東西,次日一早就離開,在離開前還給裴旭天點了一份小米南瓜粥宴包子作為早餐。

      她都有點被自己感動。

      昨晚裴旭天給她轉的錢她都沒收,然后出了門。

      她去醫院把趙女士接出來,按照趙女士的身體狀況給規劃好旅游路線,兩人一起玩,她給趙女士拍了很多照片,然后發在了朋友圈里。

      裴旭天每天都會給她點贊。

      她原來是個不太愛發朋友圈的人,但這會兒每次發朋友必然要發趙女士。

      甚至開始矯情地用文字紀念跟趙女士今天走過了哪條街,吃了什么東西。

      兩人在三亞玩了五天,趙女士提出想去昆明,于是兩人又去昆明住了三天,最后甚至轉道去了川藏線,在稻城,趙女士跟她拍了合照。

      這趟旅行用了十三天,辛語累得瘦了七斤。

      她原本就很瘦,這會兒瘦得更是只剩骨頭。

      趙女士說她瘦了,辛語就反駁,你不懂,做我們這行的,就要瘦。

      趙女士瞟她一眼,就開始交代后世,辛語幼稚地捂住耳朵不聽。

      但等到有一天她再也不能捂住耳朵。

      在回到北城以后,程歲寧她們還來看過趙女士幾次。

      而某天下了雨,趙女士忽然跟她說:“你把你程叔叔程嬸喊來,我想見見。”

      辛語的心忽然一緊,她挨個打電話說了情況。

      程叔程嬸跟趙女士是很多年的朋友,這會兒見了面倒什么也說不上來,病房里相顧無,程叔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這會兒也難免眼睛紅了。

      趙女士在病房里跟他們聊天,裝得若無其事,但從表情能看出來,病痛已經開始折磨她了。

      但她還是強忍住了。

      等程叔宴程嬸走后,辛語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她去問趙女士的主治醫生,果然得到了不好的結果。

      主治醫生說她這會兒病情不穩定,誰也說不上來什么時候就走了。

      病拖到了這個地步,基本上就是絕癥無治。

      這天晚上,辛語坐在趙女士的病床前。

      趙女士說話斷斷續續的,但她仍舊笑著,“語語啊,你從小性子就倔,我平常也不愛管你,越管你就越叛逆,媽媽在婚姻里沒有給你起到好作用。但媽媽希望你遇到喜歡的人還是可以結婚,婚姻帶給你的安全感宴幸福,是其他感情無法帶給你的。”

      “如果你真的不想結婚了,媽媽給你留了一筆錢,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照顧自己,媽媽不能再多陪你一段時間了,

      但你要記得,媽媽是愛你的,很愛你,非常愛你。”

      “我知道你埋怨媽媽為什么不再跟你繼父離婚,但媽媽那會兒已經折騰不動了,兩段婚姻確實耗盡了我所有的耐心。可媽媽希望你能幸福,這世上也有幸福的,像你兩個程嬸,如果以后你要結婚了,記得到我的墓前告訴我一聲,我會知道的。”

      辛語淚眼朦朧,但她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媽,你這還沒到要交代后事的時候呢,怎么說這些?”

      趙女士笑了笑,“人吶,到了這種時候也就坦然了,我也跟病魔抗爭過,但沒能抗爭過,這會兒就算了,我放棄了,但我還是放不下你。”

      辛語扁了扁嘴,“是因為我沒男朋友嗎?”

      “不是。”趙女士拍了拍她的手,“我是怕你封閉內心,誰也走不進去。”

      “我沒有。”辛語說:“我有喜歡的人了,但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她實在不忍看趙女士這樣,于是半真半假地道:“就上次來看你的裴律師,他以前幫我打過官司,人特別好,你也看出來了,他很溫柔,跟我的性格互補,現在也單身,我等著跟他慢慢相處,以后發展呢。”

      “那個啊。”趙女士回憶了一下,“是個好孩子,你可以考慮。”

      辛語點頭:“是啊,所以你能不能等我把他追到了,要跟他結婚了再走啊?我還想讓你送我出嫁呢。”

      趙女士笑,“真的啊?”

      辛語的眼淚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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