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日,云翊必登門拜訪,親耳聆聽三爺教誨!”
說完,他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趁著低頭擦拭嘴角的功夫,張云翊迅速湊近于驍豹半步,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卻快了幾分。
“三爺,方才……鮮卑人的那兩位首領,拔力末和禿發隼邪,先后帶著手下離開了,好像找到了山貨的下落。
云翊擔心,他們會不會在咱們于家的地界上鬧起來,萬一出了什么亂子,到時不好收場,我豐安莊夾在中間,也不免難做……”
于驍豹慢條斯理地坐回椅中,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渾不在意地擺擺手。
他之前倒是想和禿發隼邪親近親近。
奈何禿發隼邪的心思都在丟失的那批山貨上。
心思敏感的豹三爺感覺受了冷落,就有些不愛搭理這野蠻人了。
這時聽張云翊一說,豹三爺便用一副教訓的口吻道:“哼,蠻夷之間的內斗,跟我于家有什么關系?
真要有事,那也是他楊燦該頭疼的事,輪不到你我操心。
你呀,就安心吃你的酒吧,何必杞人憂天,自尋煩惱?”
張云翊立刻躬身,做出受教的模樣:“是是是,三爺教訓的是,是云翊多慮了。”
張云翊心想,我話已帶到,就不信你這老狐貍會無動于衷!
然而,酒過數巡,于驍豹竟真的穩坐釣魚臺,絲毫沒有要行動的跡象。
從始至終,他就端著個大爺架子坐在那兒。
偶爾有哪位莊主、牧場主過來敬酒,他也只是矜持地舉舉杯,象征性地抿一口。
他連隨從都未召喚過一次,又怎么可能暗中布置人手?
張云翊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疑惑起來。
難道是我猜錯了?于驍豹真的不是“山爺”?
還是說,他早就有了安排,只是我沒有看出來?
張云翊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原本篤定的猜想又被疑云籠罩了。
難不成我從一開始就猜錯了?
這位養尊處優的“三爺”,果真不是那位在暗中掌控山貨zousi的“山爺”?
可若果真如此,那他對我的試探與拉攏……
還是說,他豹三爺的城府深如淵海,早已成竹在胸了?
張云翊眉頭不自覺地蹙起,手指下意識地探入懷中。
那里藏著一枚玉佩,是“山爺”之前交給他的信物。
張云翊不動聲色地把玉佩從懷中取出,輕輕掛在腰間最顯眼的位置。
隨即,他再次起身,開始了“滿場飛”。
他端著酒杯,熱情地眾莊主、牧場主打招呼,舉杯示意,仔細觀察著眾人的反應。
尤其是有人目光落在他腰間玉佩上時,他便滿心期待。
然而,眾人正沉醉于熱鬧的宴席,根本沒人有進一步的舉動。
尤其是楊燦換了常服回來,立即成了眾星拱月的焦點,就更沒人注意他了。
期待中的接頭人遲遲沒有出現,張云翊心中的焦躁便如藤蔓般瘋長起來。
他找了個“酒意上頭,需出去醒酒、更衣”的由頭,走出了喧鬧的宴會廳。
“奇怪,難道于驍豹真的不是‘山爺’?那我該去何處尋找真正的‘山爺’?”
張云翊站在廊下,廊外的清風徐徐吹來,稍稍吹散了他心頭的燥熱與酒意,卻吹不散他心中的迷茫。
要不,我去堡里轉悠一圈兒?
張云翊整理了一下衣袍,信步沿著廊下的石子路往前走去。
旺財并沒有追出太遠,他在楊府大門口停下了。
眼見張云翊出了府門信步而去,旺財就朝正在府前空地上玩耍的幾個小屁孩兒招喚了兩聲。
幾個穿著粗布衣裳、拖著兩筒大鼻涕的小屁孩兒跑過來,圍到了旺財身邊。
旺財一人發了一文錢,又低聲吩咐幾句,孩子們便點點頭,撒丫子跑開了。
豐安堡的布局極為規整,如同一個巨大的同心圓。
最中心是楊府,就像是皇宮,是楊燦居住和處理莊內大事的地方;
楊府之外是豐安堡的核心區域,如同皇城的各類職司衙門、辦事機構集中辦公地;
而整個豐安莊則圍繞著豐安堡而建,是莊民們居住、生活的地方,如同都城的內城。
張云翊出了楊府,就在豐安堡的核心區域轉悠起來,時而放慢腳步,時而駐足觀望,看上去就像是在遛食兒醒酒。
鐵匠鋪子、木工作坊、糧油作坊、磨坊……
這些作坊的坊主和匠人,自然認識張云翊,而且他們和張云翊的接觸,要比普通村人更頻繁。
如今見了張云翊,至少面上的禮數不能缺了,他們便停下手中的活計,恭敬地向張云翊行禮問好。
張云翊此行的目的是尋找接頭人,自然不會快步而過。
他順著眾人的招呼,時而停下來回應兩句,時而微笑地問一問作坊的經營情況。
正往前走,一個穿著兩截粗布衣、肩上搭著幾張尚未硝制的皮子的漢子,從對面走了過來。
一見張云翊,他便停下腳步,臉上堆起謙卑的笑容,點頭哈腰地道:“哎喲,莊主老爺!”
張云翊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向后退了一步。
眼前這人是莊上的老皮匠王永財,常年跟毛皮打交道,身上那股子硝石與獸皮混合的味道極其刺鼻,讓人聞著幾乎窒息。
可王永財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張云翊的嫌棄,依舊咧著嘴笑,露出幾顆泛黃的牙齒。
他湊上前來,壓低聲音道:“張莊主可是有要緊事,要告知山爺?”
“什么?”張云翊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王永財。
這個平日里看上去老實巴交、甚至有些木訥的老皮匠,居然是“山爺”安插在莊里的耳目?
王永財臉上依舊掛著謙卑的笑容,再次重復道:“張莊主可是有要緊事,需要轉告山爺?”
張云翊猛然醒過神兒來,忙把他得到的消息簡明扼要地對王皮匠說了一遍。
拔力末和禿發隼邪先后帶人離開,這么大的動靜,莊子里自然很多人都看見了。
但他們為何離開,有沒有向楊燦道別,這些事村民們就不知道了。
因此,他們即便看到了那些鮮卑人的舉動,也不至于有所懷疑。
如今聽張云翊這么一說,王皮匠才發現這事兒里透著的古怪。
張云翊補充道:“目前還不清楚那批山貨究竟在誰手中,但老夫可以肯定的是,那兩個鮮卑人必然是掌握了山貨的關鍵線索。”
“知道了。”
王永財客氣地欠了欠身,突然提高嗓門兒,大聲笑道:“嗨,張莊主太客氣了!
什么錢不錢的,不就是需要一張褥子皮嘛!
老爺放心好了,且容我三兩日功夫,一定弄張上好的皮子送府上去!”
張云翊立刻會意,配合地“嗯”了一聲,便故作悠閑地向前走去。
王永財撓了撓頭皮,扛著獸皮繼續往前走著,心里卻有點慌了。
這可糟了,事態的發展似乎有點出乎山爺的預料啊。
“山爺”至今避于幕后,任由鮮卑人在這兒折騰,就是為了通過他們逼楊燦露出馬腳。
因為“山爺”最懷疑的人一直就是楊燦。
所以,他想逼楊燦露出馬腳,到時他再親自收拾殘局。
丟的這批貨,他要拿回來。
豐安莊新的當家人,他也要收歸麾下!
而且按照山爺的判斷,這件事沒那么快水落石出。
但是從張莊主方才透露的消息來看,楊燦竟然和那批失蹤的山貨真的全無關系?
楊莊主在這兒熱熱鬧鬧辦他的端午宴呢,那兩伙鮮卑人卻為了山貨的下落不告而別了。
這可怎么辦?
王皮匠覺得,山爺這回,可能有點玩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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