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們就真的有了活路。
荊縣縣令沒有驅趕他們,反而一開始就命令官兵不得驅趕他們,見到有特別困難的人家,還命令官兵主動幫忙。
然后很快,杭州那邊的公文來了。
縣令大人便做的更加好了。
不僅讓流民入城、給流民施粥,還千方百計給他們找活計,又親自走進流民中體察民情,不少人都親眼見過他們那位年輕的楊大人。
本來就已經夠慶幸了,當一些外縣來的流民說,其他縣基本都不讓流民入城,更不用說按照杭州那邊的指示安置流民了,不把流民搜刮干凈再賣掉都算好的了。
誰都不是傻的,這般一對比,荊縣百姓自然知道,他們是遇上真青天大老爺了。
雖然無論哪里無論何時都少不了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但在大多百姓的樸素觀念里,知恩圖報天經地義。
縣令大人對他們好,他們自然也要對縣令大人好。
盡管楊景清盡量給災民找活計了,但絕大多數災民自然依舊是無所事事的,也是全縣最閑的一群人,有些有心的便每日主動給官衙所在的一條街打掃,尤其衙門前這一小片地方,之所以那般干凈整潔一片落葉都看不到,可不是官衙里負責打掃的雜役太盡責,而是有流民感恩楊景清,主動來幫忙打掃的。
所以,一大早的,楊大人抓了幾個城中富戶的消息便被這些流民知道了。
于是一傳十十傳百,此時來圍觀的流民自然也是最多的。
起初眾人都還只是看看熱鬧,還有人想著欣賞下縣令大人懲治為富不仁者的風姿。
結果卻越看越發現——怎么楊大人好像被欺負了?
等到王福多帶著那上千號人浩浩蕩蕩地趕來,瞎子也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他們想用人多欺負人少,他們想欺負楊大人!
災民們議論紛紛,本來人數就多,消息一傳出,瞬間,更多人朝著縣衙這邊涌來。
等到王福多終于走到縣衙門前時,隊伍最后頭的一人無意間一回頭,卻發現自己身后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看不見盡頭的人。
嚇?!
啥時候多出來的這些人?
這人都嚇傻了,尤其在看到這些人臉上的不善表情后。
王福多可沒注意后頭的情況,縣衙門口本來就擠滿了人,因此他毫無所覺,帶領著眾人擠到門前后,還大聲呼喝著讓眾人后退給他們騰出地方。
然而呼喝半天,沒一人動彈。
王福多頓時火冒三丈,正想發火,眼睛一瞥也發現了不對。
——不是他們不想動彈,而是動彈不了,后面全是人,后面的人不后退,前面的人想退也退不了啊!
但王福多所在的位置看不清后面有多少人、綿延了多長,他只以為還是本來人就多導致的。
因此“切”了一聲,便也不在意了。
反正他也沒想著真跟官兵打,不過是帶人過來壯壯聲勢,讓縣令看看他們王家的實力而已。
因此,擠到最前頭后,便昂首挺胸,直接站在了衙門門檻前。
中氣十足一聲大吼:
“王家兩千青壯請命,楊景清放了我家老爺!我家老爺本本分分、奉公守法,狗官莫要構陷!”
——其實只有一千多人,但這亂哄哄的誰會數,還不是王福多想說多少說多少。
這一聲大喝喊出,周遭都靜默了一瞬。
王福多得意,覺得他們都怕了。
尤其此時的官衙大堂內,上至楊景清本人,下至旁邊當儀仗的衙役,一個個全都不說話,目瞪口呆地朝他看來。
王福多還看到自家老爺朝自己投過來贊許的眼神。
頓時更加得意了!
看,果然人多有用!
縣令算什么,全縣衙役加起來還沒他們一個王家人多!
清清嗓子,正要再喊兩句,給那楊景清一個小小震撼。
“誰敢欺負楊大人?!”
人群之中一聲中氣十足、比王福多嗓門大許多的暴喝響起,如炸雷般,頃刻炸翻平靜的湖面!
“誰敢欺負楊大人?!”
“敢欺負楊大人,先從我尸體上走過去!”
“荊縣千萬百姓請命,請楊大人嚴懲無良奸商!”
“楊大人不要怕,咱全縣人都是你的后盾!”
……
無數人的聲音響起來,七嘴八舌、亂七八糟、急切喧鬧、如滾水如油鍋般炸開,從四面八方傳來。
最后,還是那個最先暴喝的大嗓門男人又吼了一嗓子:
“敢阻攔楊大人辦案的,見一個打一個!”
眾人一聽,紛紛也跟著喊。
“敢阻攔楊大人辦案的,見一個打一個!”
“敢阻攔楊大人辦案的,見一個打一個!”
“敢阻攔楊大人辦案的,見一個打一個!”
……
一道道聲音山呼海嘯般響起,從縣衙門口響起,卻蔓延至街尾依舊未絕,一道道聲浪炸雷般涌入每一個來壯聲勢的富戶家丁護院耳中,聽得他們縮頭耷腦,恨不得鉆進地縫里,不叫人瞧見。
這般動靜自然也傳到了官衙大堂里。
方才被王福多吼地靜音的楊景清已經臉上露出微笑。
不必細數,只從音量便知,外頭支持他的百姓,遠遠多于王家那批烏合之眾。
這——便是民心所向。
而王老爺等富戶們則是霎時白了臉色。
怎么回事?
——莫不是,真要栽了?
哪里出了錯,怎么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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