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士兵照常設好拒馬等障礙物,照常在城門后列開,照常迎接民眾入城。
擠在最前面的,是衣衫較為整齊,尚有些銀錢的災民。
趙大富一家是杭州城外的蠶農,家中以種桑養蠶為生,雖然種桑養蠶賺不了大錢,但好歹是個穩定的營生,而且他家人丁興旺,祖孫五代同堂足足四五十人,算得上一個大家族,全都種桑養蠶也算積累下一點小小身家。
然而,多日暴雨淹死了桑樹,突然的決堤又將蠶苗毀于一旦,一家人只來得及搶救了重要的值錢的財物,連房屋都被洪水沖垮,一夜之間成了無家可歸無恒產的流民。
因著家里當家的趙大富曾經來過杭州城賣蠶繭,不止一次說過杭州城多好多好,便決定舉家來杭州城逃荒。
他們昨日晚上才來到城門處,沒趕上入城,卻也聽說了入城費每人三十文的事。
入城費不是按戶收,而是按人頭收,不管你七老八十還是呱呱墜地,只要是個活的能喘氣兒的人,就得按人頭繳納入城費,一個人三十文。
趙大富聽到后肉疼地要死。
挨個數了下,他們家老的小的加一起,竟然足足四十七個人。
趙大富掰著手指頭數了半天算出來,光入城費,竟然就要整整一千四百一十文!
接近一兩半銀子!
而趙家所有的現銀總共也就五六兩。
趙大富心疼地心肝都要抽抽了。
可這筆錢不交不行,相比其他根本交不起入城費的災民,趙大富覺得自家還是能交得起的,能交得起錢,能進城,就能有活路。
于是一大清早,他便帶著家人擠到了最前面,準備最早進城。
然而——
“啥?入城費四、四十文?”趙大富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聽著城門小兵的話。
身后,趙大富的娘子趙娘子也不敢置信,隨即想到一個可能,不太確定卻又包含期待地問:
“官爺,是不是不按人頭收了?按戶收?一戶四十文?”
守城小兵聞,頓時白眼翻上天。
“你這婦人,還怪會做夢咧,什么按戶收,還是按人頭收,一個人頭四十文!”
一個人頭四十文!
趙大富趙娘子乃至附近聽到這話的所有等待入城的災民全都傻了。
趙大富還在心里艱難盤算,一個人四十文的話,他們這一大家子四十七人要交多少錢?交了這入城費之后他們還剩多少錢?還能在杭州城立足嗎?
還沒等他算出個所以然來,身后便有人高聲驚呼——
“今天不僅還要入城費?還漲價了?一人竟然要足足四十文?!”
這聲音又尖銳又響亮,幾乎是瞬間便傳遍了大半個流民聚集的區域,而后面聽不到這一聲的,在口口相傳中,也很快明白發生了什么事。
“天哪,官老爺您這是要我們的命哪,咱們哪里有四十文那么多!”
又有人高聲喊道。
“既然都要這么高的入城費了,那賑濟的糧食今天是不是也要發放了?”有人問道。
“想什么呢?你看看那些官老爺身前身后,像是有賑災糧的樣子嗎?像是要設棚施粥的樣子嗎?”
人群中喊聲此起彼伏,從一開始只有一兩個人高聲喊叫,到漸漸幾乎所有人都在高喊。
“什么四十文?呸,入個城就要四十文,這狗官是不想讓咱們活了啊!”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我家原本都準備大出血交這三十文一個人的入城費了,誰知道居然還會漲價?”
……
然后,熙熙攘攘的叫嚷聲中,突然有人高喊了一聲:
“兄弟姐妹們還等什么?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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