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災民中,許多都是昨日白天就到達了城門口的,但卻極少有人能進城,如今的杭州城雖然不再封城了,但卻對于進出城,尤其進城門檻設地極高。
入城費高不說,戶籍丟失的流民更是一律不準進城,錢再多也沒用。
決堤時突然之間的,許多人家忙著逃命,一時之間光顧著搶救糧食財物了,沒顧上戶籍文書的大有人在,因此最終能夠進城的災民只有一小部分,絕大多數都被擋在了城門外。
而天黑后又陸陸續續來了許多災民,聽說了前面的災民們的遭遇后,許多人便也知道,自己也是進不了城的。
而且也沒有賑災沒有施粥。
昨日白天抵達又沒有進城的災民,什么都沒撈著。
有存糧的吃存糧,沒存糧的餓肚子。
一大批以為來到杭州這個富裕大城就能有活路的災民,聽到如此情況后,自然大失所望。
少數人選擇離開,絕大多數卻還是留下。
留下自然是為了賭,賭今日進城門檻會低,賭今日城里的官老爺富老爺會施粥。
但,這誰說得準呢?
萬一進城門檻依舊高呢?
萬一依舊不施粥呢?
萬一官老爺就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呢?
原本每個人只是在心里如此尋思著,恐慌和懼怕藏在自己內心的角落,心中的希望依舊占據上風。
然而稍微有些理智、有些見識的人又都知道,情況和昨日一樣的可能性是非常非常大的。
于是,人群中開始逐漸出現了恐慌的聲音、挑唆的聲音、鼓動人心的聲音:
“如果今日入城費還那么高,入城條件還那么苛刻,我們就沖進去!”
“法不責眾,況且我們成千上萬人呢,怕是比杭州城的守軍還多,怕什么?
“聽說杭州城里走路時都能撿到錢,乞丐都能討到肉,狗都吃的比人好,我們進了城,還怕活不下去?”
“所以要進城,一定要進城!他們不讓我們進,我們就趁著城門打開后沖進去!”
“我以前進過城,白天城門頂多也就幾十上百個士兵守著,而且城門一打開,想要再關上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關上的,我們人多,一鼓作氣把守兵沖垮,然后趁著門沒關上沖進去!”
“我跟你們說,進城的日子就是好過,等進了城,先隨便找個地一躲,然后拾掇干凈做工也好——聽說碼頭上需要許多搬貨的苦力,只要不怕苦,有點子力氣的漢子都能去做。再不濟直接去賣身為奴去討飯也成啊,總比沒吃沒喝苦苦等在這里等官老爺良心發現強吧?!”
……
有心人一句句的引導,全部化作了災民心中待燃的火種。
他們單獨一個人的確很弱小很膽怯,但他們人多啊。
人多,膽子就會以倍數增長。
于是,晨曦時分,城門尚未打開,成千上萬的災民便齊齊匯聚在最寬敞最繁華的東城門處,人聲喧嘩,沸沸揚揚。
守城士兵覺得不大對勁,趕緊去跟領頭的軍頭兒匯報。
軍頭兒也是剛剛睡醒,聞擺擺手不在意。
“能有什么不對勁,一群喪家犬,乖乖在城外等著不就得了,待會兒咱們照舊跟昨日一樣——不,入城費再提高十文吧,銀錢不夠還可以用糧食布匹啥的抵,咱也得給他們行個方便不是?”
軍頭兒消息嘻嘻地,一句話的功夫便又朝災民頭上壓下一座大山。
昨日,杭州府衙通知要提高入城費,往常一人只需兩文的入城費,昨日直接翻了十倍,提到了二十文。
城門吏接到消息,眼都不眨就地加了十文,改成每人收三十文。
——二十文交公,剩下的十文自然是他們自個兒分了。
而今天外頭災民更多,哪怕有錢的不多,如此大的數量之下,能交起入城費的人也不會太少,一人再多十文,那可就是每個人二十文的利潤哪!
>;想到這里,守城小兵也忘記那一點兒擔憂和懼怕了,滿心暢想著今兒能分多少錢。
如此暢想中,東方一輪紅日正式升起。
杭州城門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