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握了握鹿野的手,這雙原本稱得上細皮嫩肉的手,經過這一年的流放生涯,早已變得粗糙,甚至生出了繭子。
但卻十分干燥溫暖。
“你想回朔方,那就回,跟你是誰的妻子無關。你這么做必然有這么做的道理,別人若是說嘴,那就打他們的嘴。”
鹿野:
不是,這還是她那柔柔弱弱大家閨秀從不口出惡的嬸嬸,哦不,娘么?
但不得不說,這話聽得她心里舒坦。
之前離京時,即便鹿野不關注,卻也知道外人對她居然拋下傅霜知離京的舉動有許多非議。
即便傅霜知再怎么不得人心,即便她已經聲名赫赫,還被封了郡主,但只要她冠上了“傅霜知妻子”這一身份,世人便會以“妻子”的目光來審視她,要求她。
所以,對她居然不留在京城陪夫君,而是一個人跑回朔方頗有微詞,有人說她不守婦道,更有人因此揣測她離京是傅霜知安排的,她離開不是因為她想離開,而全是傅霜知的陰謀云云
好像她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決定一樣。
鹿野當然不在乎這些閑人的看法,但是,對于莫婉娘,對于傅家人,她還是有些在乎的。
即便她們反對也絲毫不會改變她的想法,但
能得到支持,自然比被反對更讓人開心。
鹿野嘿嘿笑了聲,忽然腦袋一拱,拱進了莫婉娘懷里。
“娘,你們要好好的。”
這聲娘,她叫地無比自然。
莫婉娘摸摸她腦袋。
“你也是。”
“咱們都要好好的。”
-
一夜之后,便又是別離。
莫婉娘等人繼續往京城去,鹿野他們則是繼續向北行。
鹿野有些擔心莫婉娘幾人安危,她們一行人,只有傅儀瀾傅儀斐兩個半大男孩,其余全是女子,雖然鹿野知道她們如今都已不再是弱質纖纖的夫人小姐,但惡人向來欺軟怕硬,又習慣性將婦孺視作弱者,一看她們一群人都是女人孩子,必然總會有麻煩上身。
但鹿野剛說幾個字,就被莫婉娘幾人打斷了。
先是傅瑤。
“就知道你還是看不起人!”
傅瑤很是氣憤,當即也不容鹿野分辯,拉著她就打了一架——然后兩分鐘后被鹿野放倒。
但鹿野很是驚喜。
“進步很大嘛!”
要知道尋常人連她一招都很難接下,即便是練家子,一分鐘內,她也大多都能撂倒,以前的傅瑤就屬于“一分鐘”這個水平。
但現在她居然能招架快兩分鐘,不得不說,進步真的很大。
這個水平,已經可以打得過絕大多數土匪惡霸了。
只要對方人不多,護住莫婉娘她們也綽綽有余。
再說莫婉娘她們也都不是只能躲在人身后的。
接下來,鹿野便又跟傅儀瀾傅儀斐傅儀琤三個小朋友對練了下,于是就很滿意地發現三人顯然都沒有疏于練習,各自都有進步,尤其兩個男孩子,到了發育期,身高體重都在長,于是身手自然也越來越好。
剩下的莫婉娘和幾個嬸子,雖然沒什么武藝,但一年的鍛煉下來,起碼跑路還是很溜的。
鹿野這才放心一些。
莫婉娘見狀便笑。
“你別擔心了,我們這一路不也平安過來了,更何況——”她的笑容里忽然多了分欣慰,乃至驕傲。
“你忘了自己做的事么?你剛剛走過的路,哪個宵小還敢作惡?”
莫婉娘她們昨天待在迎接的百姓人群中,可是聽了一肚子鹿野他們的豐功偉績,之前路上也不是沒有耳聞,因此自然知道鹿野一路上肅清山匪的事——雖然她們知道鹿野干這事兒的動機有點不純,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造福北境百姓的大好事。
所以莫婉娘為她感到驕傲。
也是托鹿野的福,她和女兒族親們接下來的路途,必然會比前半段順利地多。
鹿野恍然,撓撓頭,隨即也笑了。
也對。
她這一路上簡直稱得上蝗蟲過境了,大大小小的土匪那是一個都沒放過,只要莫婉娘她們沿著官道走,遇上土匪強盜的可能性可以說微乎其微。
最后一絲擔心去除,便到了必須分別的時候。
幾萬人的大部隊,時間耽擱不起。
鹿野騎上馬,隨著人群向北走。
莫婉娘她們向南行。
雙方都回頭,朝對方揮手。
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才心無旁騖地繼續走自己的路。
“你們這一家子真奇怪,好不容易平反了,卻還是天南海北的,沒個團聚時候。”
雷禮騎著馬,溜溜達達到了鹿野身邊,這么感嘆了一句。
他這么感嘆,倒不是對鹿野拋下傅霜知離京有什么微詞,而是單純出于樸素的家庭觀念。
父母在,不遠游。
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他這次能這么果斷地跟著鹿野走,一大原因就是他如今在京城已經沒什么親人了,所以自然舍得下,有幾個跟他一起離京的兄弟也是如此,至于其他大部分兄弟,家人在京城,那么他們一輩子便也綁在了京城,絕不會輕易離開。
所以他才對鹿野如今的狀況感慨唏噓了下。
明明都跟傅兄弟修成正果了,卻立刻便又分離了。
如今連婆婆小姑子大姑子也都離開了。
雖然還有傅家人留在朔方,但那只是族親,跟鹿野的關系又遠了一層。
鹿野瞥他一眼。
笑。
“雷捕頭,聽說過一句話么?”
雷禮:“嗯?”
鹿野:“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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