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三人都沒有說話。
“我去練兵。”最后,是何朔率先開口,扔下這句話,就滿臉寒霜地走出房間。
秦天舉捂著臉,深呼吸數次后也站起身。
“我也去忙了。”他朝鹿野說了句,隨即身子有些搖晃地走出了房屋。
鹿野面沉似水,始終沒有說話。
方學義朝鹿野頷首致意,也離開了。
他們都知道,眼前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他們只能這么做。
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鹿野知道。
但知道,不代表她也做得到。
她一動不動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房間里又有人進來。
鹿野一時沒有反應,直到來人毫不客氣地拍了拍門板,用巨大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
鹿野這才抬起了頭。
就見面孔混雜著蠻人特征的少年倚著門,滿臉譏誚地看著她。
“怎么?不忍心了?心疼了?自責了?你還以為你真是神仙,能救所有人?那些人自己心存僥幸不往城里跑,現在死了也是活該,用得著你去——”
“閉嘴。”
鹿野忽然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話。
阿蘇閉上了嘴,臉色卻更加譏誚了,仿佛在說,“看,被我說中了吧?”
鹿野又垂下眼,沒有反駁他什么。
阿蘇看著她這模樣,胸口的火卻越燒越旺。
忽然走上前來。
“那些人跟你有什么關系!你管他們死活做什么!要么是老弱病殘,要么是心存僥幸的蠢貨,就算這次不死,又能活多久?!”
草原上的動物執行著最嚴酷的優勝劣汰法則,就像狼群,喪失了能力的老狼病狼就會被狼群驅逐,最終凄慘孤獨的死去。
草原上的人也推崇這種法則。
起碼阿蘇從小就生長在這樣一個環境中。
所以他的母親因為太弱小又不再受寵而死了。
所以他屢次因為弱小而差點死掉,又最終因為變得強大而活了下來。
強者獲得一切,弱者的一切被強者主宰。
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所以阿蘇不明白,鹿野此時的反應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死了幾百個無關緊要的人嗎?
跟她素不相識,還又弱又蠢,犯得著為這么一群人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嗎?
阿蘇不喜歡她現在露出的表情。
尤其,讓她露出這種表情的,是那么一群不相干的人。
尤其,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的親生父親,是他一半血肉的來源。
這讓他莫名煩躁。
更隱隱恐懼。
他握緊了雙拳。
鹿野一點點理著自己的思緒,理好了,抬起頭,看見少年面如寒霜,雙拳緊握的模樣。
她眨了眨眼。
“阿蘇,你想多了。”她說。
而后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試圖扯出個微笑,不過這有點難,于是她索性放棄,嘆息一聲。
“我沒有想那么多。”
“我只是在想,有沒有什么辦法,改變這種處境。”
當然,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和眼睜睜看著無辜之人死去而自己只能旁觀的難情緒也在折磨著她,但這些情緒,只是一閃而過罷了。
沉湎于情緒毫無意義,尤其在眼前這種局面下。
“我的確不是神仙,但在能力范圍內,我想盡我所能,讓自己問心無愧。”
“不是為了什么‘不相干’的人,只是為了我自己。”
“我不認為弱者就活該去死,蠢笨僥幸更不是該死的理由,這就是我的觀點,也是我的原則。”
“當然,我知道,徒有觀點和原則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只有去做,去改變,才能讓這世界的法則朝自己向往的世界更接近一些。”
“所以我在苦苦思索啊。”
鹿野揉揉腦袋,笑。
不是什么自責,什么愧疚,她真的只是在認認真真的想辦法啊。
只不過,這局面下,這辦法還真難想,要是傅霜知還在就好了,說不定他會有辦法哎?什么東西,不能有這種念頭!不能下意識地依賴別人啊鹿野!
不過——
看著眼前的阿蘇,鹿野覺得——
“阿蘇,介意幫個忙嗎?”
忽然,鹿野睫毛撲閃,眼含期待地看向阿蘇。
阿蘇:?
他在生氣啊!
他罵了她啊!
她看不到聽不到嗎?!不生氣不難受不委屈嗎?!
阿蘇一時有些無語。
但——
“什么忙?”他干巴巴地問。
鹿野頓時笑瞇了眼。
-、
“什么忙?”阿蘇問。
“比如混到你爹身邊,當個間諜什么的?”鹿野悄咪咪答。
阿蘇:
“咳,我說笑的!”鹿野鄭重澄清。
雖然其實她并不是開玩笑的來著
要是阿蘇能徹底倒戈,以他的身份,混到蠻人大王身邊還是很容易的,而以他的武力值,到時候甭管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直接把蠻王給嘎了,對鹿野對朔方,可就是天大的利好了。
當然,這純屬鹿野想得美。
目前來看,阿蘇顯然還沒跟他爹徹底鬧翻的想法。
于是鹿野只能放棄這誘人的想法,思考其他更切合實際的路子。
朔方守軍不能出城迎戰,正面戰場上,朔方守軍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不占據優勢,因此即便煎熬,目前來說,朔方都還要穩住,保持定力,不管蠻人怎么刺激挑釁,我自龜縮不出,只要有守城的地利優勢,蠻人想要打下朔方,就得付出數倍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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