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李德祥的表情,顯然他完全不知道這回事兒。
鹿野等人互相對視一眼,旋即眾人便不著痕跡地隔開李德祥和其他人,鹿野再上前邀李德祥去別的房間談話。
李德祥登時精神一凜,又是好奇,又是有些畏懼,不知道這個奇怪村子的奇怪之人到底要做什么。
但——能救下那么多無辜百姓又不求回報之人,料想,也不會是什么奸惡之徒吧?
如此想著,李德祥便跟著鹿野去了隔壁。
傅霜知、莫婉娘、劉修良等太平村平日里說得上話的人也都一起去了。
即便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看著眼前這一群人,李德祥仍舊忍不住心里打鼓。
“諸、諸位,不知要跟小老兒說些什么?”
李德祥不想結巴的,但他忍不住啊!
他總有種錯覺,眼前這些人,尤其那個好看地不像話的年輕人和那個跟他一般年紀的婦人,就好像他曾經在縣城,不,在省城見的那些大貴人!
甚至若忽略對方衣著,只說舉止風儀,這些人比他見過的最富貴之人還要貴氣逼人!
這到底是些什么人啊!
李德祥正如此想著,便聽到那鹿姑娘的聲音倏然響起:
“里正大叔,我一看您就覺得您面善,再說李大娘的兒子,定然是個大好人,所以我也不瞞您,我們,是從京城被流放至此的”
李德祥:?
李德祥登時瞪大了眼睛。
鹿野卻還在說,把傅家的來歷身份,獲罪的原因(當然,是傅家人角度版本),以及來此后的能說的種種,撿一些給李德祥說了。
李德祥越聽越目瞪口呆。
到最后,好不容易闔上嘴巴,只會重復不停地說三個字:“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他絲毫沒有懷疑鹿野的說辭。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這個村子以及這些人的與眾不同。
原本京城里的頂級世家啊!
這可是李德祥使勁兒踮腳也夠不著的存在,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貴人,也就是省城府臺老爺的妻舅的二大爺,那種身份,怎么能跟眼前這些人相提并論!
雖然,眼前這些人身份早已不再顯赫,而是成了流放犯
但
李德祥看看四周,再看看眼前這些人。
居室整潔,穿著得體,面色紅潤,身形勻稱再加上這一排排青磚瓦房,那個巨大的畜棚
哪怕是流放犯,這也是一群絕不尋常的流放犯。
不說別的,就說鬼日前她們賣芽苗菜那事,李德祥可也是聽說了的,只是不知道居然就是她們,一幫驟逢大變,又剛剛流放至此的人,居然那么快就想辦法謀生,便可知這些人絕不是那些只會享樂的腦滿腸肥之輩,更不是只會哭哭啼啼的弱質女子。
而且,難得的是,她們還很有俠義心腸。
料想那鹿姑娘所說的,傅家是被陷害之事,也有幾分可信。
李德祥頓時五味雜陳,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態面對眼前這些人。
按說不管以前如何,但現在,她們只是區區流放犯,又被劃在他治下,就該是被他所管的鄉民,他應該有種俯視他們的心態。
但他娘的——
面對這群人,他怎么俯視得起來啊!
這群人,也太不像流放犯了吧!
更不用說,她們還是他老娘的救命恩人
李德祥正頭疼呢,猛然卻又抬起頭,看向鹿野。
因為他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
——這些流放犯被分到他治下,為何縣衙那邊一個招呼都不打?
不不不,這些且不說,就說這些人怎么會被送到這里?
這里周圍的蠻人比魏人還多,前幾年原來住在這里的人才剛被團滅,縣臺大人怎么會把流放犯遣到這里?
這不是明擺著讓人送死來嗎?
如果這些人壓根活不過這個冬天,那縣衙那邊自然不必知會他這個里正
可
朔方縣地廣人稀,又因為蠻人頻繁騷擾,人口南逃,因此如今最缺少的就是人口,因此哪怕是流放犯,那也是珍貴的,沒有哪個腦子正常的父母官會故意把流放犯折磨死,除非——
“鹿、鹿姑娘,你們和孫縣令——”
結結巴巴地,李德祥還是開口問了。
鹿野心想不愧是當了幾十年村官的老油條,敏感性不錯嘛。
她也不隱瞞:
“那個孫縣令,恐怕是受了傅家仇家指使,想要我們死在這里,所以——”
鹿野眨巴眨巴眼,朝李德祥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里正大叔,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就是勞煩您幫我們注意下縣衙那邊有什么動靜,在保障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若有動靜,幫我們傳個消息,畢竟您也知道,我們初來乍到,對這里一竅不通。”
李德祥:
一張老臉頓時仿佛揉皺的菊花。
流放犯身份且不提,只要不擅自離開流放地,流放犯就流放犯吧,但——普通流放犯和被縣臺大人記在小本本上的流放犯,那能是一樣的嗎?!
還讓他注意縣衙動靜!
還讓他傳遞消息!
李德祥登時有扭頭就走的沖動。
但是——
再怎么說,這也是救了他老娘的恩人啊?
這鹿姑娘所托之事,認真尋思起來,其實也并不危險,于他不過是舉手之勞,若他這都不幫,豈不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人?
李德祥頓時陷入天人交戰。
但很快,他不用戰了。
因為他老娘出手了。
是真的“出手”。
“你個不孝子!你老娘的命都是人家給的,叫你幫個小忙還磨磨唧唧,你是不是想你老娘死啊!你站著別動!看來最近是抽少了,以為來娘抽不動你這小兔崽子了是吧!”
李老太太雖然已經年逾古稀,嗓門卻十分洪亮,說著,老太太單腳一抬,繡花鞋直接從腳上脫下,拿著鞋底子就朝李德祥劈頭蓋臉地抽。
這這這
不愧是北地,老太太都這么彪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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