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八月,北京機場的國際出發大廳里,人聲熙攘,空氣中混合著離別的不舍與遠行的興奮。
陸云瑤提著簡單的行李,與前來送行的錢老和陳教授話別。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到了柏林工業大學,記得多交流、多學習,不僅要學技術,也要看看人家科研管理的模式。”
錢老語重心長地說,將一包用牛皮紙仔細包好的茶葉塞進她手里,“這是咱們所里自產的茉莉花茶,想家的時候就泡一杯,家鄉的味道,最能定心神。”
陳教授則遞過一個厚厚的信封,封面是工整的毛筆字:“這是我寫給幾位德國同行的親筆推薦信,他們在系統工程和動態控制領域都是權威,收到我的信后,都回電表示很期待與你這顆‘來自東方的學術新星’交流。”
他的語氣里滿是提攜后輩的殷切期望。
陸云瑤一一謝過,目光卻不自覺地頻頻望向入口處,一絲難以掩飾的失落掠過心頭。
登機時間臨近,她以為顧辰翊因部隊的緊急事務無法前來送行了。
就在她準備轉身過安檢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拄著拐杖,正略顯匆忙卻依舊保持著軍人儀態地向這邊快步走來,軍綠色的常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還好趕上了。”顧辰翊在她面前站定,額上沁著細密的汗珠,呼吸微促,顯然是匆忙趕路所致。
他的軍裝熨燙得筆挺,連風紀扣都扣得一絲不茍。“剛結束一個關于秋季演習方案的緊急會議,師首長親自聽取匯報。”
他簡潔地解釋道,目光深邃地落在妻子臉上。
他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個深棕色的、帶著絲絨質感的狹長木盒,遞到她手中:“給你的,臨別紀念。”
陸云瑤輕輕打開盒蓋,里面襯著墨綠色的絲絨,一支通體黑色的鋼筆靜靜躺在其中,筆身線條流暢,隱約刻著細密的、類似松枝的暗紋,在機場大廳的燈光下泛著溫潤而沉穩的光澤,筆夾處有一個小小的、精致的星徽標記。
“這是我上次立功,軍區頒發的獎品,”顧辰翊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是派克金筆,據說很好用。希望它陪你在異國他鄉,寫下新的思考,新的成就,還有……給我們的家書。”
最后一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陸云瑤的指尖輕輕拂過冰涼的筆身,眼眶瞬間就熱了。
她想起許多年前,兩人還在朦朧曖昧期時,他也曾送過她一支普通的英雄鋼筆,那時他還是個毛頭小子,她還是個扎著麻花辮的姑娘。
時光荏苒,筆的檔次變了,他們的身份變了,但這份支持的心意,卻從未改變。
登機廣播再次響起,催促著前往法蘭克福的旅客。
她與眾人一一握手道別,最后走到顧辰翊面前。千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句:“照顧好自己,還有孩子們。”
“放心。”顧辰翊重重點頭,目光堅毅,“一路平安,常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