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辰翊專注地開著車,側臉線條繃得緊緊的,一不發。只有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著白。
直到車子快要駛入縣城,他才沉沉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到了那邊,凡事靠自己,謹慎些。別惦記家里。”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像是命令,又像是最大的支持和期盼:
“好好學。給我和孩子們……爭口氣。”
陸云瑤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前方逐漸開闊的道路,用力地、重重地點頭。
車子在長途汽車站停下。顧辰翊幫她把行李拿下來,塞到她手里。
“去吧。”
陸云瑤拎著沉重的行李,匯入擁擠的人流。走了幾步,她忍不住回頭。
顧辰翊還站在車邊,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影。他沒有揮手,只是遠遠地、沉靜地望著她。那目光,穿越嘈雜的人群,像最堅實的錨,定定地系在她的心上。
她轉過頭,抹去臉上的淚,深吸了一口凜冽寒冷的空氣,攥緊了手里的行李,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那輛即將載她駛向新生活的班車。
身后是摯愛和牽掛,前方是夢想和挑戰。
路還很長,但她知道,無論走多遠,身后永遠有一座沉默的山,和一個亮著燈的家。
一九七七年,春寒料峭,但風中已帶了絲不易察覺的暖意,院子角落里,烏桕樹僵硬的枝條似乎軟化了些,萌動著細微的芽苞。
陸云瑤離開的第一個冬天,在顧辰翊咬著牙的硬扛和孩子們磕磕絆絆的成長中,總算熬了過去。日子像繃緊的弦,稍有不慎就會斷裂,卻又在一種近乎本能的堅韌中,維持著一種搖搖晃晃的平衡。
顧辰翊已經徹底蛻變成了一個全能型的“家庭主夫”。他不僅能精準掌握沖奶的溫度和劑量,還能分辨出予安哪種哭聲是餓了,哪種是困了,予樂皺眉哼唧時多半是尿布該換了。他學會了蒸出松軟的饅頭,炒出咸淡適宜的青菜,甚至還能按照陸云瑤留下的模糊指點,嘗試著給孩子們做點肉末蛋羹之類的“營養餐”,雖然賣相時常堪憂。
他的“作戰日志”越發詳盡,更像是一本細致的育兒觀察記錄:
予安喜好模仿,見我看報必搶,予樂則喜靜觀。
今日嘗試給予樂扎小辮,失敗三次,最終以皮筋纏繞一團告終,予樂未哭鬧,甚慰。
子夜予安夢囈喊“媽”,抱哄十分鐘方安。
周姐送來菠菜一把,明日可嘗試做菜泥。
生活的重心完全圍繞著兩個孩子。顧辰翊去營部的時間壓縮到最低限度,若非必要會議和訓練,他幾乎把辦公室搬回了家。張衛國和幾位相熟的戰友也習慣了,有事直接來家里找他,常常看到顧團長一邊抱著一個孩子,一邊聽著工作匯報,或者腳下晃著搖籃,手里批著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