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娘站在原地,久久未動,一直目送著母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云袖扶著她慢慢往回走,忍不住低聲道:“娘子,方才奴婢還以為,您會對夫人說出全部實情……”
她指的是崔行之的冷漠猜疑,以及此次險些小產的兇險。
程玉娘苦澀地笑了笑,嘆息道:“說出來又如何,讓母親徒增煩憂嗎?她如今要操心父親,要支撐侯府,內外交困,殫精竭慮。我這點委屈,不過是小事罷了,我自己……能應付的。”
母親剛剛歷經大劫,心力交瘁,侯府如今又是這般光景,她怎能再用自己的事去讓母親憂心?
云袖看著自家娘子隱忍的模樣,心中難受,不再多。
回到房中,程玉娘輕輕撫摸著隆起的腹部,眼中終于流露出了一絲柔軟。
她低聲自語,仿佛在與腹中的孩兒對話:“這次,真多虧了三妹提前請來的太醫。你這小家伙,歷經這般波折,還能穩穩地待在娘親肚子里,看來,我們母子的緣分,還深著呢。”
次日清晨。
程玉娘吩咐車駕,并未直接返回崔府,而是命車夫繞道,先往城南行去。
馬車駛入城南地界,街道明顯變得狹窄,兩側多是低矮的民房和斑駁的土墻,與城東崔府所在的寬闊坊道、高門大院截然不同。
若是放在以往,心高氣傲的程玉娘見此情景,心中難免會對比,生出優越感,暗自得意于自己嫁入高門,享受富貴尊榮,而程恬嫁入這等寒酸之地,實在是委屈可憐。
可今日,她心中卻沒有半分這樣的念頭。
經歷了生死劫難、家族劇變,又看清了夫家冷暖,她那份嫡出的驕矜,早已被現實碾得粉碎。
尤其在見證了程恬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手段后,程玉娘不禁覺得,程恬才是真正年長成熟、可堪依靠的那一個,自己倒像個不懂事的孩子,甚至還有一絲自慚形穢。
馬車在巷口停下,云袖先下了車。
她看了看四周略顯雜亂的環境,有些不安,道:“娘子,要不讓家丁護著您進去吧?”
程玉娘搖了搖頭:“不必,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況且,我是來見自家妹妹,擺那么大陣仗做什么,讓他們都在此等候便是。”
她不想讓太多人打擾這次拜訪,更不愿在程恬面前再擺出高人一等的排場,今日她連穿衣打扮都相當克制素凈。
她深吸一口氣,朝著里坊走去。
王澈昨夜值宿,此刻正在屋里補覺,程恬閑來無事,坐在書案前,執筆細細描畫著一些精巧的紋樣,想著日后可以繡在衣物或帕子上。
聽到敲門聲,她有些訝異。
這個時辰,少有訪客,會是誰來?
她放下筆,起身前去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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