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隱星稀。
連晚風也帶上了一絲悶熱。
夜幕下的長安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囂,坊門緊閉,唯有巡夜人的更梆聲,在寂靜的街道上有節奏地回響。
這一晚,王澈穿戴整齊,挎上橫刀,照例帶隊夜巡,十余人沿著既定路線沉默地行進
只是他周身的氣壓比往日低了許多,緊抿著唇,眉宇間鎖著一股化不開的郁氣,仿佛生人勿近。
同隊的兵卒豈會看不出他的異常,只是礙于他隊長的身份和此刻不佳的心情,沒人敢上前觸霉頭。
“王頭兒這是咋了,瞧著興致不高啊?”一個年輕衛卒小聲問。
旁邊有人擠眉弄眼地調侃:“嘿,這還用問?平日里這個時辰,早該摟著家里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溫存了,哪像現在,得陪著咱們這群糙老爺們喝西北風,能高興得起來嘛。”
“噓,小聲點,別讓頭兒聽見了。”旁邊人連忙制止,但臉上也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他們都覺得這猜測八九不離十。
這些低語隱約飄進王澈耳中,讓他心頭更加煩躁。
他并非因不能回家陪伴而惱怒,而是那匹雪青色布料和隨之而來的聯想,反復刺痛著他的心。
但他深知此刻職責在身,只得強行將翻涌的私心雜念壓下。
王澈握緊了刀柄,轉過身去,用銳利的眼神掃過那幾個竊竊私語的隊員,沉聲喝道:“噤聲,夜巡重地,豈容嬉笑!近日盜案頻發,莫要懈怠,若因分神出了紕漏,軍法處置!”
眾人見他動了真火,立刻收斂神色,不敢再交頭接耳。
王澈收斂心神,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巡查上。
或許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憋悶,他比往日更加警覺嚴厲,不放過街巷的每一個黑暗角落。
將近四更天時,還真讓他們在一條背街的巷口,撞見一個鬼鬼祟祟,正試圖撬弄門戶的毛賊。
那賊人顯然是個生手,聽到腳步聲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
王澈正憋了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一個箭步上前,三兩下便將那賊人制服,結結實實捆了,直接扭送去了萬年縣衙。
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毛賊,與上頭嚴查的大盜相去甚遠,但總算有所收獲,沒白熬這一夜。
同隊的弟兄們跟著松了口氣,氣氛緩和了不少。
王澈卻并無多少喜色,處置完賊人,便又沉默地帶著隊伍繼續巡行,直到天色亮起,才交接班次。
與此同時,王家小院內。
程恬獨自一人,因著心中有事,睡得并不踏實。
在這寂靜的深夜里,她聽著窗外偶爾傳來的更梆聲,輾轉反側,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天色將明未明之時,后墻外似乎傳來些許異常的悉索響動,像是有人刻意放輕腳步,在院墻外徘徊。
淺眠的程恬被驚醒,立刻睜開了眼睛,屏息細聽。
她心中驚疑不定,悄悄起身,就在她準備喚醒外間的丫鬟時,巷子里傳來了打更人馮阿公那特有的滯重腳步聲,以及他沙啞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墻外的腳步聲戛然而止,隨即迅速遠去,消失在晨曦的薄霧里。
程恬靠在窗邊,透過縫隙看著空無一人的巷口,眉頭微蹙。
待到王澈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坊口時,東方盡白。
坊門開著,打更的馮阿公卻并未如常回去休息,而是拄著竹梆子,等在坊門附近,似乎專程在等人。
“-->>馮阿公,早。”王澈收斂心神,上前打招呼。
馮阿公年近花甲,頭發花白,一身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