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群臣噤若寒蟬,整個奉天殿落針可聞。那股令人窒息的寂靜,比剛才的喧囂更加恐怖。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朱元璋緩緩從寬大的龍袖之中,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銀錠。
一塊沉甸甸,造型粗獷,卻在從殿頂縫隙中透入的陽光下,閃爍著刺目耀眼光芒的銀錠!
砰!
一聲巨響。
朱元璋將那重達五十兩的“石見銀錠”,重重地拍在了龍案之上。
銀錠在堅硬的御案上彈跳了一下,發出的金石之音,震得每個人耳膜嗡嗡作響,心神俱裂。
“都在說燕王是海盜?”
朱元璋的聲音,冰冷而威嚴,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鋼針,穿透了每一個人的靈魂。
“哼!朕看他不是海盜!”
他緩緩站起身。
龍袍鼓蕩,那股蟄伏的帝王威壓,如同決堤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瞬間淹沒了整個奉天殿。
“他是我大明的財神!”
胡惟庸的身體劇烈一顫。
那雙本就發軟的腿再也支撐不住,骨頭里的力氣被瞬間抽干,整個人幾乎要癱軟下去。
他猛地抬頭,看到的是朱元璋那雙閃動著無盡殺意的眼睛,和他臉上那抹毫不掩飾的、嘲弄的冷笑。
完了。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朱元璋無視了胡惟庸那慘白如紙的臉色,威嚴的目光掃過殿下戰戰兢兢的群臣,用不容置喙的口吻,下達了一道足以震動整個大明朝野的圣旨。
“傳朕旨意!”
太監尖銳的唱喏聲隨之響起,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百官耳中,如同重錘擊鼓。
“鑒于北平‘平倭’有功,繳獲甚豐,且海外蠻夷冥頑不靈,不服王化,屢犯我大明邊境。”
“特許燕王府,于天津衛設立‘北平市舶司’!”
轟!
這兩個詞,如同一道道天雷,在百官的腦海中炸開!
將朱棣的私掠行為,定義為“代天巡狩”!將海盜行徑,包裝成了官方的“通商”!
這已經不僅僅是赦免其罪。
這是前所未有的大加封賞!
然而,真正的驚雷,還在后面。
“凡燕王艦隊海外所得,準其在北平就地鑄造‘燕王寶鈔’!”
“以充軍資,以資北平工業建設!”
死寂。
整個奉天殿,陷入了徹徹底底的死寂。
就地鑄幣權!
這是皇權最核心的權力之一!自古以來,錢法皆由中央所定,從未有藩王可以染指。
陛下,竟然將鑄幣權和海權,這兩樣國之重器,同時下放給了北平!
胡惟庸渾身冰冷,如墜冰窟。他終于明白,他輸了。
他輸得一敗涂地。
他處心積慮想要掐死朱棣的咽喉,結果卻反手將朱棣推向了更廣闊的汪洋大海,甚至還得到了大明最高統治者所親自授予的、至高無上的合法性。
……
與此同時,天津衛。
巨大的造船廠內,號子聲、錘打聲、蒸汽機的轟鳴聲交織成一片喧騰的交響。
空氣中彌漫著木料、桐油和煤煙混合的獨特氣味。
朱棣一身勁裝,站在一座正在鋪設龍骨的巨大船臺之下。
他手中,正展開一卷剛剛由八百里加急送抵的明黃圣旨。
陽光照在他年輕而堅毅的臉上,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勝利的弧度。
但他那深邃的眼神中,卻沒有絲毫的停留和滿足。
那片勝利的喜悅,只是一閃而過的漣漪,深處依舊是無盡的渴望。
“殿下,圣旨上……”
一旁的陳如龍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雙手捧著頭盔,幾乎要語無倫次。
朱棣將圣旨隨手遞給他,目光重新落回那龐大的,如同巨獸肋骨般的船體龍骨上。
“既然父皇給了名分,那咱們就不必再藏著掖著了。”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輕易地穿透了周遭的嘈雜。
“傳我的令,二號船塢,即刻動工!”
他伸出手,食指堅定地指向那巨大的船臺,眼中燃燒著野心的火焰。
“我們要造,比‘燕云級’大兩倍的‘巡洋艦’!”
說完,他轉身大步走向一旁的工棚。
“把海圖拿來!”
工匠們不敢怠慢,立刻將一張巨大的,標注著已知海域的圖紙在長桌上鋪開。
朱棣的手指,越過高麗,越過倭國,在那片代表著無盡蔚藍的茫茫海域上,緩緩劃過。
“我聽說,南洋的鐵礦很不錯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