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的月色落在玉人的面上,映得素來如芙蓉般艷麗的容色鍍上一層靄靄浮光,隱隱顯出一絲圣潔之意,讓她的聲音也帶了些許縹緲:“恨么?初時興許是恨的,但如今見她已是行將就木,那些恨意似乎也淡了。她若不是皇后,不是太子的生母,只是后宮里一個小小妃嬪,或許本宮也不會要了她的命去。”
意貴妃望著眼前的路,眼神淡淡又傷惘:“本宮爭的從來都不是帝心與圣寵,而是實打實能握在手里的權力。從前的日子過得太苦太苦了,苦到本宮如今還會夢魘到那時受人欺凌的日子。只有權力才能給予本宮些許牢靠的安慰。”
云夏輕聲道:“娘娘有這份心胸,奴婢定是誓死追隨娘娘,助您達成所愿。”
意貴妃淡然的笑意中透出些微失意的悵然:“本宮的路尚且還長著呢。如今膝下連一個皇子都沒有,談什么都是枉然。皇上正是身強力壯時,本宮也還年輕,為什么本宮就不能再得一個孩子呢?”
云夏一時不知如何勸解,只得道:“娘娘是時機還未到,說不定哪日緣分來了,不及娘娘意料,太醫就為您診出了喜脈呢。”
意貴妃低低吁嘆:“但愿如此罷。”
今夜的月色如詩,照得月下的人也頗負傷懷之意:“其實生下來也未必如何,宮里的孩子嬌弱,不知比尋常人家的孩子要難養多少。皇后一生懷了三個孩子,到了卻一個都沒保住。”
云夏低聲啐道:“娘娘何苦與她相較,那是皇后自己沒本事,心腸也不好,遭得的報應都是自作孽罷了。娘娘所做,不過是遂了天意,是為自己積德呢。”
意貴妃神色冷然:“皇后此人,雖算不得蛇蝎心腸的狠毒女子,卻也遠非人前所做出的那副仁民愛物的菩薩形容。又想當縣官,又要唱青衣,名利和實在都要占了。雖說當年欺壓本宮的是她身邊的宮氏,可一個伺候人的奴才罷了,若沒有她授意,豈敢背主行事?雖說她登上鳳位后安分了不少,可昔日在東宮時她的手上又何時少了侍妾皇嗣的鮮血。整整十年,東宮中只有她一人生下了孩子。本宮生看不上她那等做作樣子,沽名釣譽,市恩嫁怨。走到今日的地步,也是她罪有應得。”
云夏冷笑附道:“怎么不是呢。不過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是非功過究竟如何,老天爺可看在眼里呢,豈由得她做假。作惡作不到底,行善行不到頭,活該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兩頭撈不到好。”她嘖嘖兩聲:“怎么不是命呢。”
待轉過一處巷口,云夏又道:“娘娘,今兒聽皇后的口氣,想來那虞五姑娘不日就要進宮了,娘娘可有決策么?”
意貴妃的目光如古井無波,冷漠道:“姐姐是那樣不中用的,妹妹又能如何扶得上墻?尤其還是家里千嬌百寵大的幼女。幾時叫她死在我手里,她還要念著本宮的好呢。”
云夏聽著她意氣風發,掩唇一笑:“是呢,叫他們只管送來。進來多少都不怕,橫豎是宮里多了幾個孤魂野鬼罷了。”
汪弘振本靠在門前柱上打盹兒,聽底下小太監喊娘娘回來了,忙打了個激靈,喜眉笑眼地迎上去:“奴才可先恭喜娘娘,娘娘今日定是稱了心,如了意。”
意貴妃端步走入殿內,一個眼神也未賞他:“你怎么知道本宮就稱心如意了?”
汪弘振笑瞇瞇道:“娘娘今兒氣色特別好,您本就是冠絕六宮的大美人,眼下氣色一上,更是光艷奪目叫人移不開眼呢。要是讓萬歲爺見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娘娘呢。”
意貴妃嗤地一笑:“你如今越發厲害了,連皇上的心思都敢揣測起來了。”
汪弘振嘻嘻笑道:“奴才自然揣測不到,還得歸于娘娘聰慧靈巧,安了副耳朵在萬歲爺跟前,奴才才能抖機靈聽到兩句。”
意貴妃斜睨他一眼:“呦,這是求到你跟前來了?你少在本宮眼皮子底下裝神弄鬼,淑妃是個粗莽無心的,本宮卻還不心盲眼瞎。那檔子事也就能在璟元宮廝混住,唐福宮可是容不得半分污糟齷齪之事!”
汪弘振連忙跪下,一左一右打了臉道:“豈敢,娘娘的眼就是尺,是照妖鏡,奴才的腔子上有幾個腦袋,就敢在娘娘前兒糊弄。奴才是一心為著娘娘想,現而今宜華宮那兒得意得要上了天,皇上的心全系在那邊。奴才是怕那些個狐貍精獻媚迷惑住了皇上,把咱們唐福宮盡忘了呢。”
意貴妃長眉一挑:“哦?那些個,是哪些個呢?”
“玥昭容是個有心計的,她姐姐也是個不老實的主兒。聽聞前個在谿汕湖旁攔住了皇上,拉著皇上說了好一會子話,妖妖調調的不成個樣子,又長得一副狐媚樣兒,比玥昭容也差不了多少。只怕宮里是要出兩個宋氏女了。”
意貴妃揚唇一笑:“這倒有點意思。這么一來,本宮就更不必勞神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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