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冷眸而視,目中寒意與妒火交織,生生渲染了一幅冰火雙壁的丹青墨畫。嫉恨之余,她唇角掛上了一絲涼涼笑意,款款而道:“皇上來得好時候,意貴妃正同玥寶儀短兵相接呢。臣妾聽著姐妹們說的皆是在理,竟一時犯了難,不知該如何立處。皇上圣裁明斷,不若聽聽二位姐妹的說辭,可莫要叫玥寶儀無故受了私藏御方的不白之冤。”
公西韞蹙額:“怎么回事?”他環視位下,最終落定于瑾修儀,緩聲道:“若瑤,你來說。”
瑾修儀眉若凝霜,聲意清冷:“貴妃娘娘奉旨肅弊六宮,聲稱在絳茗軒宮人籬落房中發現了映有半龍紋印記的藥方,直玥寶儀私藏御案,其心可誅。只是嬪妾卻覺此事雖有證見,亦是疑竇叢生,怕是其中另有隱情,不能如此妄論。”
公西韞的臉上霎時有暗云浮蔽,輒然生寒,目光一瞬投向堂中身形瑟瑟的宮女,聲震如雷落千嶂:“藥方呢?”
太監被他的威勢懾住,戰戰兢兢地將那枚素箋呈了上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公西韞神色冷峻,拿起素箋細看,不及閱畢即須臾變色,斥向籬落:“你是如何得來此物?”
籬落臉上惶悚,驚悸不安,帶著哭音道:“皇上明鑒,奴婢不敢藏匿皇上御方。這是公公們從一個委角盒中拿出的,可那盒子明明是司籍司的女史鶯時送給奴婢的,稱里頭是她向太醫院討來給奴婢治冬日手上凍瘡的方子。奴婢因忖日下炎熱,未至傷發之時,故只略略掃過,不曾細看。怎料公公們便從盒中發現了此等逾越之物,奴婢實在是驚惶不安!”
公西韞寒聲:“帶鶯時過來。”
正是苦夏之時,各處池苑可謂煮水成湯。而唐福宮的冰鑒中涼意不減,白氣洶洶直逼棟梁,與窗外蔓進的連綿暑氣旗鼓相對,不曾有絲毫退讓。宋湘寧的身上寒熱交作,溽意漣漣,卻不及心中如臨針氈。她的手緊緊握在椅圈上,只覺這月牙形的扶手滑膩如水中游玩魚,力莫能逮。
有圣令在身,鶯時很快就被帶到了御前。她未曾經過這等世面,雙腿綿若綢衣,不及到跟前,便慌不勝力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
“皇上娘娘饒命!奴婢不敢做違上悖主之事。這藥方的確是奴婢托人送給籬落的,只因籬落曾于奴婢提及冬日手生凍瘡一事,奴婢才留了心要去太醫院求取藥方。奴婢與太醫院的醫士常懷修有幾分交情,那日遂尋他說了此事,常懷修應了下來。后來奴婢再見常懷修時,他對奴婢說藥方已經送去了,奴婢并未經手此事,不知觸犯皇上忌諱,請皇上饒恕奴婢!”她深深拜下,臉上潢生泣涕早已糊得妝面盡殘,流下的珠淚皆入了衣領。
“照這么說,這藥方竟是與你二人毫無關聯了?”高位是蒼沉的話音如利矢直直射向地上兩人,擊得她們跪也跪不穩,只能伏身委于地上,顫栗著道:“奴婢不敢。”
太皇太后輕哂:“你們是不敢,但由你們兩個,也必做不得此事。”
宋湘寧神色一凜,俯首軟聲道:“太皇太后圣明,嬪妾萬不敢行此損害圣譽之事。”
意貴妃面色神傷,輕輕嘆了一聲,和婉道:“既是如此,不若便將那醫士傳來問話,也免得此事叫人蹊蹺。”
公西韞眸底復于平靜,面上已無怫然,微微頷首,算是應了貴妃的話。
底下小太監正要領命而去,又聽皇帝復道:“將太醫孟長沐也帶來。”
瑾修儀驀然抬眼,撞向宋湘寧沉靜的目光,她定了定神,略微發白的指尖來回捻著手中素帕,愈發緊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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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聽得那溫和清潤的一聲,心上的云翳才舒然散開些許,透進一絲流光。
孟長沐安然沉穩,行禮如儀;而常懷修卻是方寸大亂眼睛朝四周胡亂張望著。
意貴妃厲聲一斥:“皇上與老祖宗面前,竟敢如此放肆!”
常懷修慌忙拜倒,再不敢看她:“微臣失禮。”
宋湘寧凝視了片刻,方收回目光,徐徐道:“常醫士,今日所涉之事危及圣躬。你若和盤托出,明幕后主使,興許能得個痛快;倘若叫人發覺有半句虛,不只你,還有你的族親,皆會不得安生。”
衛昭儀聞皺眉:“皇上還未發話,玥寶儀便如此心急。怕不僅是越位行事,而是欲蓋彌彰了。”
宋湘寧盈然一笑,悠悠道:“娘娘既知越位行事,欲蓋彌彰,也該知機關算盡,步步為營。娘娘是將門之女,應當知道‘借道伐虢’的典故。如此陰謀重施,環環相扣,到底是入了誰的轂中呢?”
許清宜笑意微涼,泠泠作聲:“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來近日種種原以為是機緣巧合,如今看來竟是事在人為了。運籌帷帳之中,而決勝于千里之外,如此巾幗之智卻用于算計人的勾當,難怪皇上要生氣。其實試想世間何得遇此等湊泊之事?必有隱情藏于其間。”
太皇太后肅然的神色有了一絲波瀾,她挑眉乜了宋湘寧一眼,目中的意味若有若無。隨后瞟過座下眾妃,落在意貴妃身上時更多了幾分冷冽。她的臉上松泛了些許,手臂輕抬,宮女忙上前扶住,聽其道:“聽了這會子話,哀家也累了。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皇帝斟酌著處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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