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眉心漸展,面上含了些暖意,將手中的梅枝遞與宋湘寧:“哀家讀《西京雜記》,說漢宮有梅妃,每冬月呵手寫《驚鴻賦》,筆尖凝霜落成朱砂色。這冷梅如砂,哀家今日便將它贈與你。”
見宋湘寧含謝捧過,她接著道:“《齊民要術》教你觀檐溜知花信,倒是漏說了一樁。梅香透骨時,需得經三晝夜雪壓。明日若再降新雪,你攜《周易》來慈寧宮研墨。”
蕭靜妧眸間閃過一絲欣喜,待意識到不妥后,不及她低下頭,便又聽:“方才你說‘薜蘿附松柏’,倒讓哀家想起光武年間,陰皇后殿前的女蘿藤,后來纏上了明章之治的盤龍柱。”
蕭靜妧有些愣了神,她不敢明目看向宋湘寧,手中的香帕被緊緊攥著,寒風吹拂之時,她的掌心卻沁出了一層細珠。
宋湘寧未露慌怯之色,伏身拜去:“嬪妾謹記《乾·九三》之: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昔周公握發吐哺,猶恐失天下之賢,妾身蒲柳之質,安敢不效鳴蜩(tiao)抱露而惕(ti)?”
太皇太后的眉眼流露出贊許之意,朗聲一笑:“怨不得有人千方百計的要將你引薦于哀家,真是個妙口蓮心的佳人。哀家還當是個繡花枕頭,如今看來,實是難得。也罷,你研的墨若是能讓哀家寫一幅好字,你們的心愿,”
她意味深長地望了蕭靜妧一眼:“哀家自會幫你們圓了。不過,”她語氣重了兩分,回眸凝視宋湘寧,“哀家可不會幫無用之人,你自己必須爭氣。”
蕭靜妧心中舒了口氣,收了臉上的喜憂形色,與宋湘寧一同行禮拜謝:“多謝太皇太后。”
回到慈寧宮,竹霜已著人備好熱茶暖湯,關了通風的扇窗,香爐里燒著銀朱色的瑞炭,又點上太皇太后素愛的暹羅檀香,帶著兩名宮女在殿中侍候。
見二人回來,竹霜和宮女們忙上了前問安,替二人拿了外披手爐。
“外頭雖回了暖,到底寒氣重,奴婢命人給太皇太后和郡主熬了四神湯,在銀吊子里滾著,眼下正熱乎著呢。”竹霜一面給太皇太后寬著衣裳,一面笑著道。
太皇太后神色淡淡,眼皮微抬:“知曉了。”
竹霜會意,將錦披貂領置于黃花梨靈芝紋架上,便領著殿中的宮女出了去。
蕭靜妧見此,連忙上前接了銀吊,舀了熱湯,送到太皇太后面前,恭謹道:“朝云服侍太皇太后用湯,在風口吹了這么久,眼下正好驅驅風寒之氣。”
太皇太后也不語,就著她的手飲了半碗,便叫她放下了。
蕭靜妧擱下湯碗,嘴角浮起一絲不甚自然的笑,憨聲道:“朝云還以為太皇太后惱了朝云,不要朝云服侍了呢。”
太皇太后并不看她,閉了目養神,悠悠道:“惱了你?你倒是說說,哀家為何要惱了你?”
蕭靜妧有些吞聲,躊躇了一會兒,慢慢道:“朝云……不該算計太皇太后。朝云對太皇太后存了私心,朝云,朝云向太皇太后請罪。”說罷,她便要跪拜下去。
太皇太后睜開眼,冷哼了一聲:“起來罷。”她睨著蕭靜妧:“哀家若真惱了你,還會金口玉許給你二人?早便拂袖去了。”
蕭靜妧聽出她語氣,忙到她身前,給她松著肩頭,嬌聲笑道:“是,太皇太后最疼朝云了,若不是有這層疼愛,朝云也不敢胡來。今日是朝云恃寵而驕了,朝云這就給您賠個不是。”
“哀家是氣你欺瞞哀家,不過這玥美人,哀家從前未好好瞧她,今日細細見了,倒也生出幾分新趣。若得調教,哀家要賞你;若不得調教,你定是逃不了一頓責罰。”太皇太后松了身子,斜斜倚著攢枝軟枕,慵然道。
蕭靜妧笑著應了是,又揀著太皇太后愛聽的話說了幾句,哄得太皇太后高興。而對太皇太后方才之,她不過泯然一笑,儼然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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