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鐵的磨損程度,與長官那匹從不離身的西域寶馬,完全吻合。
車轍印,則清晰地,指向了返回京城的方向。
長官,真的是孤身一人,決絕地,奔赴了那片死亡之地。
王御醫那顆堅守了一輩子的醫道自信,在這一刻,被徹底碾成了齏粉。
他不再試圖用任何邏輯去解釋眼前的一切,只剩下一種被巨大恐懼攫住的、救人的本能。
他翻身上馬,朝著那片更為深沉的黑暗,亡命疾馳。
當那片在月光下泛著一層慘白磷光的亂葬崗,出現在地平線的盡頭時,他那顆早已被焦灼燒灼得干涸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棄了馬,提著那盞早已被夜風吹得幾欲熄滅的風燈,深一腳,淺一腳地,闖入了這片連野狗都嫌棄的禁地。
就在他即將被那無邊無際的恐懼徹底吞噬的瞬間,他看到了。
他畢生所學的醫理,他建立的所有認知,都在這一瞬間,轟然崩塌。
他踉蹌著上前,那雙布滿了老繭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他將風燈探入墳中,那微弱的光亮,照亮了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此刻卻寫滿了驚恐與癲狂的臉。
“長官!”
王御醫悲呼一聲,不顧一切地滑入墳中。
他發現自己的主君,早已神志不清,渾身冰冷如尸,口中胡亂地念叨著“仙緣”、“考驗”等瘋瘋語,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
就在他悲痛欲絕,準備取出銀針施救的瞬間,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
就在那墳邊的枯草之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不過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
那瓷瓶,樣式古樸,釉色溫潤,在這片充滿了死亡與腐朽的穢土之上,竟散發著一股子不屬于人間的清冷與圣潔,在慘白的月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
在經歷了道觀的詭異、長官的失蹤和此刻的慘狀之后,這個憑空出現的瓷瓶,瞬間便成了壓垮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線的神跡。
仙人考驗之后,留下的唯一恩賜。
王御醫不再有任何懷疑。
他顫抖著,伸出手,將那只冰涼的瓷瓶捧起。
他甚至不敢粗暴地拔開瓶塞,而是用一種近乎于朝圣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將其旋開。
一股奇異的、無法用語形容的清香,自瓶口溢出,瞬間便將這亂葬崗的惡臭,都沖淡了半分。
他將那枚被他視作最后希望的靈丹,小心翼翼地,喂入了長官那早已干裂的口中。
原本因極度恐懼而癲狂抽搐的長官,竟奇跡般地,迅速平靜了下來。
他緩緩睜開眼,那雙總是精光四射的眸子里,此刻所有的情緒都已褪盡,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毫無生機的順從。
仿佛一具,只等待著指令的木偶。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