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條散發著陳年霉味的密道中鉆出,一股混雜著江水腥氣的濕冷夜風,瞬間灌入了船鬼的肺腑。
他并未回頭。
可茶樓老板那句關于“披紅處”御賜朱砂的最后遺,卻如同一道無形的、淬了劇毒的烙印,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
那不是欽差。
那是皇帝的影子。
他原以為自己腳下這片江湖,已是深不見底的龍潭虎穴。
直到此刻,他才驚恐地發現,自己,不過是在龍潭之上的一個小水洼里,自以為是地撲騰了半輩子。
他不敢有半分耽擱,整個人如一滴墨,悄無聲息地融化在那片由漁陽鎮復雜巷道織就的深不見底的黑暗里。
就在他憑借著對這片陰影世界那野獸般的直覺,連續穿過三條小巷,即將抵達預設的安全聯絡點時。
一股冰冷的、如芒在背的寒意,毫無征兆地,自他脊椎骨的最末端,猛然竄起!
他猛地停步,側身,死死地貼在了一堵冰冷的、長滿了青苔的墻壁之上。
沒人。
身后那條狹窄的巷道,空空蕩蕩,只有幾片被夜風卷起的破敗紙錢,在地上無聲地打著旋。
可那股被鎖定的感覺,卻如同一張由無數根淬了毒的鋼絲編織成的天羅地網,將他死死地罩住,愈發收緊。
欽差副手的離去,不過是明修棧道。
真正的殺招,此刻才悄然亮出獠牙。
船鬼不再猶豫,他猛地一矮身,如一頭最敏捷的貍貓,竄入了另一條更為狹窄、幾乎無法容身的夾縫之中。
他屏住呼吸,連心臟的跳動,都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止。
他聽到了。
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與夜風融為一體的衣袂摩擦聲,自他剛剛藏身的墻頭之上,一閃而過。
那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重如山岳,狠狠地壓在船鬼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