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吹過,帶著劫后余生的清新,卻吹不散船鬼心頭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陰霾。
他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所有的銳氣與兇光都已褪盡,只剩下一種被徹底碾壓后的茫然與苦澀。
他看著眼前這個看似纖弱,實則心有山川雷霆的女子,聽著她那句“正需要你這種江湖梟雄的詭詐手段”,心中非但沒有半分振奮,反而像被一根無形的針,狠狠地刺了一下。
“二當家,您……您就別抬舉我了。”
船鬼緩緩地,緩緩地搖了搖頭,那聲音沙啞,充滿了自嘲,“我那點上不得臺面的伎倆,在瑯侯爺這等神鬼莫測的布局面前,粗鄙得就像三歲頑童的把戲。我怕……我怕只會壞了您的大事。”
一旁的京營將領卻不明其中曲折,他只當這江湖漢子是在謙虛,便急不可耐地踏前一步,那洪亮的聲音里充滿了軍人特有的急切。
“薛姑娘!末將派去的人,已經回來了!”他重重一抱拳,那張素來冷硬如鐵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絲真正的棘手與挫敗,“暗樁回報,觀瀾茶樓的奉茶暗號,是人傳人的絕密,從不落于紙面!外人,根本無從窺探!”
他頓了頓,那雙銳利如刀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狠厲。
“末將以為,事已至此,無需再等!請姑娘下令,由末將親率死士,將那茶樓的伙計綁了!大刑伺候之下,不怕他不開口!”
這番話,如同一塊巨石,狠狠地砸進了死水潭中。
薛寶釵甚至沒有回頭,只是將那杯早已涼透的粗茶,緩緩推到了一旁。
兩個字,不行。清冷,而決絕。
“這種情報據點的人,要么是死士,要么就是用家眷性命捆綁的傀儡。嚴刑逼供,你得到的,只會是一具尸體,或者是一份足以將我們所有人引入死地的假情報。”
她緩緩轉過身,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溫潤的眸子,此刻清亮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靜靜地看著那張寫滿了錯愕的臉。
“并且,會徹底驚動甄家。”
暗潮之下,船鬼的失落感更甚。
他意識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威逼利誘,在此刻,竟與這莽夫的嚴刑拷打無異,皆是下策。
就在他即將徹底沉淪于自我否定之際。
薛寶釵并未讓他繼續沉淪。
她從袖中,緩緩取出一份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密卷,輕輕放在了船鬼的面前。
“要打開一把鎖,”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山,“無需砸爛它。”
“只需,找到對應的鑰匙。”
船鬼下意識地展開密卷,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瞬間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駭所填滿!
那上面,沒有暗號,沒有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