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著一股子江水特有的腥甜與濕冷,吹得烏篷船頭那盞昏黃的油燈,火苗一陣劇烈地搖曳。
船鬼和他手下那幾名心腹頭目,就那么僵在原地,一個個仰著頭,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泥塑木偶,呆呆地望著那只神駿獵隼消失的方向。
那片深不見底的夜色,仿佛被那一聲清越激昂的長鳴,撕開了一道無形的口子,久久無法愈合。
船鬼才緩緩地,緩緩地收回了目光。
他那張文士般蒼白的臉上,所有的暴戾與殺氣都已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震驚與迷茫的復雜神色。
他轉過身,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真正的、發自內心的敬畏。
他對著眼前這個看似纖弱,實則心有山川雷霆的女子,深深地一揖,那聲音,沙啞,卻充滿了壓抑不住的困惑。
“此隼雖神駿,可大運河水陸交錯,岔路何止百條?福伯那老狗狡猾如狐,我們若不立刻派人循跡追趕,只怕……”
他話未說完,身旁一名獨眼頭領便已忍不住甕聲甕氣地附和道:“鬼叔說的是!那鳥飛去的方向,是鎮江府!那可是座大城,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他只要一頭扎進去,便如一滴水匯入大江,僅憑一只飛鳥,無異于大海撈針啊!”
他們的質疑,代表了這世間所有江湖草莽思維的極限。
也將那剛剛才被神跡鎮住的場面,重新拉回了冰冷殘酷的現實。
壓力,再次回到了薛寶釵的面前。
然而,面對這看似無法破解的邏輯困境,薛寶釵卻依舊從容。
她臉上那份慣有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從容鎮定,此刻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神秘,也格外……令人膽寒。
她并未直接解釋。
她只是抬起眼,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溫潤的眸子,此刻清亮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靜靜地掃過在場每一個焦躁不安的江湖漢子。
“我且問你們。”
“一只訓練有素的獵犬,在尋到獵物之后,是會自己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撕咬?”
她頓了頓,那清冷的聲音,在每一個人的心頭,緩緩滑過。
“還是會停在安全之處,用吠叫聲,引導手持利刃的主人,前來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