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瑯并未立刻回答。
他只是將那杯早已涼透的清茶,緩緩推到了一旁,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映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可卿,你可知,對一個已經失去了一切、只靠著仇恨茍延殘喘的老人而,這世上,還有什么東西,能讓她感到恐懼?”
秦可卿與林黛玉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困惑。
“沒有了。”賈瑯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下,“權勢、富貴、乃至性命,于她而,都已是身外之物。任何威脅,都只會激起她更深的怨毒;任何利誘,都只會被她視作羞辱。”
他緩緩起身,踱步到那副巨大的江南輿圖前,那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府的最終審判。
“唯一的突破口,是她心中那份早已超越了生死的執念。”
他沒有再多做解釋,只是平靜地,對著門外一名親衛,下達了一道讓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命令。
“去榮府,將珠大奶奶請來。”
珠大奶奶,李紈。
一個早已心如枯井、與世無爭的寡婦。
不過半個時辰,一身素服、神情惶惑的李紈便被請進了這間氣氛壓抑的書房。
她對著賈瑯躬身行禮,那姿態,恭敬中透著一股子疏離與不安。
賈瑯并未與她寒暄,甚至沒有賜座。
他開門見山,那聲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大嫂子,我知你疼愛寶玉,視如己出。”
李紈聞,那張總是帶著幾分溫婉的臉上,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她“撲通”一聲,雙膝跪地,聲音里帶上了哭腔:“瑯叔……寶玉他……他年幼無知,求您高抬貴手……”
“高抬貴手?”賈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已將他送往京營,那是天子腳下,是國之重器。我若再插手,你可知,是何罪名?”
他踱步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早已被嚇破了膽的婦人,為她描繪了一幅血淋淋的未來圖景。
“寶玉此去,有兩種前程。”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如刀,狠狠地剜在李紈的心上!
“其一,他背負著家族獲罪的陰影,在軍中備受欺凌。那些驕兵悍將,見他細皮嫩肉,又知他家中失勢,會如何待他?克扣糧餉,是家常便飯;夜間毒打,是尋常消遣。不出三月,他便會如同一塊被碾碎的頑石,要么瘋,要么死。”
李紈早已嚇得渾身發抖,面無人色。
“而這其二,”賈瑯話鋒一轉,那聲音里透著一絲冰冷的、貓捉老鼠般的玩味,“便是他家中,依舊展現出足以讓外人敬畏的余威。讓那些軍中之人知曉,即便榮府遭難,這百足之蟲,依舊死而不僵。如此,他們非但不敢欺凌,反要將他供著,給他一個相對公平的、建功立業的機會。”
他將這殘酷的二選一,擺在了李紈的面前。
“而這個選擇權,不在我手中。”
賈瑯頓了頓,那最后的命令,如同神明斷,徹底擊碎了李紈最后一絲幻想。
“而在老太太的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