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器監少監魏城在太傅府那扇緊閉的朱漆大門前,第一次嘗到了何為真正的“無力”。
這無力,與刀兵無關,與權勢無涉。
它是一種浸透在空氣里的、安靜的拒絕。
府門前的石獅子被歲月打磨得棱角渾圓,門楣上那塊“帝師之門”的御賜牌匾早已褪色,可就是這股子陳舊的、不問世事的腐朽氣,卻比南鎮撫司的森然刀光,更讓人望而卻步。
他遞上拜帖,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出來的,是一個須發皆白、腰桿卻挺得筆直的老管家。
老管家行禮周到,語客氣,可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卻是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
“魏大人,實在是對不住。”管家微微躬身,聲音平緩,卻像一堵無形的墻,將魏城所有的來意都堵了回去,“我家老爺早已立誓,不問俗事,不沾紅塵。這十年來,便是親王府的宴請,也一概回絕了。寧國侯的盛情,老太傅只能心領。”
魏城心中一沉。
他預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料到,對方竟連一絲轉圜的余地都不給。
這堵墻,不是用磚石砌的,而是用一個士林泰斗十年的清譽與風骨筑成的無懈可擊。
他并未強求,更沒有亮出欽差行轅的腰牌。
他只是按照賈瑯的第二步計劃,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用紫檀木匣精心封存的小巧卷軸,雙手奉上。
“老丈重了。”魏城的姿態放得極低,那張胖臉上滿是謙卑的、求知若渴的誠懇,“我家侯爺亦知老太傅的風骨,今日前來,實非為俗事叨擾。”
他將木匣向前又遞了遞。
“只因此物,乃我家侯爺偶然得之一份前人殘稿,其中筆意驚絕,狂放處如天馬行空,沉靜時又似深淵藏龍,百思不得其解。侯爺說,當今天下,能解此惑者,唯有李太傅一人。”
“故而,特命下官前來,無關名利,只為解惑,懇請老翰林垂教一二。”
這番話,將姿態放到了最低,將目的說得無比純粹。
老管家臉上的疏離,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松動。
他看著魏城那雙寫滿了“誠懇”的眼睛,再看看那只并無半分奢華、只透著一股古樸雅致的木匣,拒絕的話,竟有些說不出口。
他沉默了片刻,終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也罷。東西我且為大人送進去,至于我家老爺見與不見,看與不看,老朽可不敢打包票。”
木匣被接了過去。
府門,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中,再次緩緩合上。
魏城獨自一人,立于門外那蕭瑟的秋風之中,陷入了一場漫長而焦灼的等待。
內院,靜得落針可聞。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仿佛他那個卑微的請求,早已石沉大海。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以為自家侯爺這神鬼莫測的第二步棋也已失效之際。
“哐當!”
一聲極其清脆,卻又充滿了驚惶的瓷器落地聲,自那幽深的庭院深處,驟然炸響!
緊接著,是一聲蒼老卻激動萬分的驚呼,那聲音嘶啞,顫抖,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與駭然!
“這……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