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
一股混雜著夜露寒氣與焦躁的味道,瞬間沖散了室內溫暖的檀香。
軍器監少監魏城躬身立于門邊,那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胖臉,此刻竟被一層無法掩飾的、鐵青色的敗績所覆蓋。
他將一份寫得密密麻麻的監視報告,用顫抖的雙手,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侯爺,屬下……無能。”
魏城的聲音嘶啞,像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這幾日,屬下派了最好的人手,對那些出入榮府二老爺書房的清客,進行了滴水不漏的監視。可結果……”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張胖臉上滿是屈辱與挫敗。
“這些人,身家清白,往來皆是故舊。尤其是那個叫單平的寒門士子,更是以品行高潔、不慕名利聞名于士林。他與政老爺的交往,除了談詩論文,便是對弈手談,實在……實在挑不出半分差錯。”
魏城抬起頭,那雙總是笑瞇瞇的眼睛里,此刻寫滿了無法掩飾的困惑與自我懷疑。
“侯爺,會不會……這條線索已經斷了?”
賈瑯沒有回答。
他只是平靜地,從那堆積如山的卷宗中抬起了頭。
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落在了魏城那張寫滿了焦躁與沮喪的臉上。
沒有半分失望。
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未曾泛起。
“很好。”賈瑯緩緩開口,那聲音平靜得可怕,“停止對人的一切監視。”
魏城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在他以為調查即將中止之際,賈瑯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下達了一個讓他匪夷所思,甚至覺得有些荒誕的命令。
“現在,去辦另一件事。”
“去將政老爺書房一個月內所有的待客禮單,以及每日清理出去的全部廢紙簍,原封不動地,給我搬回來。”
魏城呆立在原地,滿臉茫然。
查廢紙?
這……這是何等聞所未聞的查案手段?
可當他對上賈瑯那雙不帶絲毫感情的、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時,他所有未出口的質疑,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地扼在了喉嚨里。
他只能躬身,重重一拜,將這道荒誕的命令,忠實地執行了下去。
當晚,書房內,一張巨大的紫檀木長案被徹底清空。
一邊,是幾本薄薄的禮單,另一邊,則是幾只散發著墨香與陳腐氣息的巨大竹簍,里面裝滿了被揉成一團的廢棄紙張。
賈瑯的敏銳洞察詞條,悄然發動。
他先是拿起了那份平平無奇的禮單,指尖在那一行行名字上緩緩劃過,最終,停在了那個最不可能的嫌疑人――單平的名字之上。
“你看。”
魏城湊上前去,只見記錄顯示,這位在京中以清貧高潔聞名的士子,竟送了賈政一塊價值不菲的徽州貢墨。
“侯爺,”魏城忍不住開口,那語氣里帶著幾分不以為然,“或許……這只是文人間的雅贈?賈政老爺酷愛書法,單平此舉,不過是投其所好罷了。”
“或許吧。”
賈瑯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