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書房,像一座被卷宗淹沒的孤島。
燈火下,兩本同樣出自內府、卻又截然不同的賬冊,并排攤開。
一邊是兵部軍需司的記錄,另一邊是戶部漕運司的存根。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陳年紙張的霉味,與新墨的清香,詭異地交織在一起。
賈瑯的指尖,在那兩行字跡之間,緩緩劃過。
“夏月馬料三千石。”
“冬月木炭三千石。”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刀鋒般的笑意。
門被輕輕推開,秦可卿端著一碗尚冒著熱氣的參湯,踩著細碎的步子走了進來。
她見賈瑯獨自一人在燈下枯坐,那張俊美的臉上不見半分疲憊,反而有一種獵人鎖定獵物時,那種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專注,心中不由得一緊。
“夫君,”她將參湯輕輕放在桌案一角,柔聲勸道,“夜深了,還是早些歇息吧。這查賬非一日之功,九邊之事盤根錯節,更是兇險萬分,萬不可急于一時,累壞了身子。”
賈瑯搖了搖頭,目光卻未曾離開那兩本賬冊分毫。
“戰爭已經開始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瞬間將書房內那點暖意,都凍結了幾分。
“就在這兩本賬冊之上。”
秦可卿一愣,美眸之中滿是困惑。
賈瑯非但沒有休息,反而對著她,下達了一連串新的指令:“可卿,勞煩你,去偏房將所有與甘涼鎮相關的卷宗都取來。無論是漕運的水文記錄,還是邊鎮的氣候呈報,乃至京城與甘涼兩地的糧草市價,一樣都不能少。”
秦可卿雖不解其意,卻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轉身快步而去。
不多時,一疊疊看似毫不相干的故紙堆,便被整齊地碼放在了書案之上。
賈瑯將這些卷宗一一攤開,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在燭火的映照下,亮得駭人。
“你看,”他指著那兩處矛盾的記錄,開始為自己這位聰慧的妻子,講解一場她從未見過的戰爭,“一個謊,需要一千個謊來圓。他們可以將木炭改成馬料,可他們改不了當年夏月甘涼鎮連降暴雨、道路泥濘的呈報,更改不了那段時日,京中馬料價格因雨水而暴漲三成的市價記錄。”
他將那些看似無關的信息,如同一根根無形的絲線,迅速串聯!
“用遠高于市價三成的價格,去購買一批根本運不進去的‘馬料’?這種蠢事,連三歲的孩子都騙不過去。”
秦可卿冰雪聰明,瞬間便明白了其中關竅,可她心中的憂慮,卻不減反增:“可他們大可推脫為筆誤,或是賬目混亂。這些人盤根錯節,官官相護,僅憑這些推論,怕是……”
就在她全神貫注地思索對策時,賈瑯的瞳孔,卻在頃刻間微微一縮。
他的詞條敏銳洞察,被悄然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