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賈政終于按捺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以族中長輩的身份,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來!
“瑯哥兒!”
他先是假意稱贊,那聲音卻因極度的情緒波動而顯得有些干澀:“圣眷優渥,乃是我賈府闔族的榮耀!叔父為你高興!”
隨即,他話鋒一轉,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那聲音里充滿了“為你好”的沉痛。
“只是,你年少輕狂,不知深淺!竟敢向圣上索要如此燙手的權柄!九邊軍鎮,盤根錯節,其中干系,足以動搖國本!你此行,稍有不慎,便會為我賈家招來滅門之禍啊!”
賈瑯的腦海中,權謀人心的詞條悄然發動,與一股全新的、自那金批令箭上傳來的、名為天子之刃的鋒銳氣息融合。
一瞬間,賈政那副色厲內荏的皮囊之下,那點可悲的、想要將這份滔天權柄納入自己掌控的貪婪與控制欲,清晰得如同掌上觀紋。
周圍的族人也開始竊竊私語,不少人都覺得賈政之有理。
“是啊,瑯哥兒還是太年輕了。”
“政老爺說得對,這等神器,還是由長輩掌管著,才更穩妥。”
面對這股以親情與族規為名的壓力,賈政的膽氣,壯了幾分。
他上前一步,竟毫不避諱地,伸出了那只微微顫抖的手。
“為保我賈家百年基業,這枚令箭,還是暫且交由叔父,代為保管吧!”
驚天的反轉,在此刻爆發。
面對賈政那伸出的、充滿了貪婪與控制欲的手,賈瑯并未與之爭辯,甚至沒有半分動怒。
他只是平靜地,將那枚金光閃閃的令箭,在手中微微一揚。
那動作很輕,卻仿佛帶著萬鈞之力。
“叔父。”
賈瑯的聲音很淡,卻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瞬間將周遭所有的喧囂與燥熱,都凍結成了虛無。
“此乃皇命,瑯為欽差,只知有君,不知有親。”
他頓了頓,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落在了賈政那張瞬間僵住的臉上。
“叔父若想代勞,不妨親自去御書房,向圣上分說。”
這句看似平淡的話語,卻蘊含著雷霆萬鈞的力量,將賈政的所有說辭,都死死地定性為了“干預皇命,意圖染指君權”!
賈政的臉,“唰”的一下,由紅轉青,又由青轉白!
他那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整個人,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成了木雕!
賈瑯不再看他。
他手持金令箭,在那黑壓壓一片、噤若寒蟬的賈氏族人敬畏的目光中,昂首走入了寧國府那扇緩緩打開的大門。
他身后,是再不敢多半句、形同石化的賈政。
經此一事,賈瑯不僅獲得了實質上的滔天權柄,更在精神層面,徹底壓垮了榮府那早已腐朽的宗族權威。
他,成了賈氏無可爭議的新主。
深夜,寧國府的書房內,燈火通明。
一箱箱從兵部連夜調撥的、落滿了灰塵的卷宗,堆積如山,幾乎將這間寬敞的書房都填滿。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陳年紙張的霉味,與新墨的清香。
賈瑯隨手翻開了第一本關于甘涼鎮的軍需賬目。
他的目光在那一行行蠅頭小楷上掃過,隨即,猛地一頓。
他停在了一處記錄著“夏月馬料三千石”的條目上,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因為他記得清清楚楚,在戶部送來的另一本漕運記錄上,同一批次的貨物,標注的卻是――
“冬月木炭三千石”。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