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鎮撫司,那座吞噬了無數秘密與性命的閻羅殿,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張開了它那無形的、布滿獠牙的巨口。
戴權那道輕描淡寫的命令,化作一道無聲的暗流,瞬間席卷了整個神京城的地下世界。
司禮監最精銳的鬼影密探傾巢而出,他們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禿鷲,無聲無息地融入了市井的每一個角落。
一張無形的大網,悄然撒開。
沖突,幾乎在指令下達的瞬間,便已觸發。
薛寶釵很快便察覺到了這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起初,只是城南一家合作多年的炭行,原本說好今日交割的一批上等硬煤,突然以“東家暴病”為由,閉門謝客。
緊接著,是西城一家平日里最是熱絡的糧油鋪掌柜,在見到她派去的管事時,竟嚇得面如土色,連連擺手,哆嗦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眼前人是什么索命的瘟神。
到了下午,事情徹底失控。
一名負責在各個商號之間轉運銀錢的賬房先生,在回府的路上,被兩名自稱是五城兵馬司的便衣,“請”進了一條僻靜的巷子。
一盞茶的功夫后,他回來了。
人沒傷,錢沒少,可那張總是掛著幾分精明算計的臉,卻已是毫無血色,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反復念叨著“鬼……有鬼……”
巨大的恐懼,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攫住了薛寶釵的心臟。
她明白了。
她為賈瑯辦的那些事,那些通過層層偽裝的商號進行的、看似天衣無縫的煤炭交易,已經徹底暴露在了帝國最恐怖的鷹犬視野之下!
她再不敢有半分遲疑,甚至來不及更換一身更得體的衣裳,便不顧一切地沖向了寧國府。
書房內,溫暖如春。
角落里的獸首銅爐燒得正旺,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與薛寶釵身上帶來的那股子徹骨的寒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瑯表哥!出事了!”
薛寶釵提著裙擺,幾乎是踉蹌著闖了進來。
她那張總是帶著得體微笑的臉,此刻已是毫無血色,鬢角的發絲因急奔而散亂,那雙總是溫婉的杏眼,此刻寫滿了無法掩飾的驚惶。
“戴權……戴權的緹騎已經查到我們頭上了,我們所有的渠道都被盯死了,再這么下去……”
她心急如焚,語無倫次,可當她的目光落在書案之后時,她所有未出口的話,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地扼在了喉嚨里。
賈瑯,就坐在那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之后。
他沒有看她,甚至沒有抬頭。
他只是身著一襲尋常的玄色便服,神情悠閑地,用一根細長的黃銅撥火棍,在那盆燒得通紅的炭火之中,慢條斯理地勾畫著什么。
那姿態,平靜得可怕。
仿佛窗外那足以將整個薛家都碾得粉身碎骨的驚濤駭浪,不過是一場無傷大雅的春雨。
賈瑯的腦海中,系統面板之上,一條剛剛由權謀人心詞條觸發的淡金色預警提示,正微微閃爍。
戴權的一舉一動,早已在他的棋盤之上,顯露無遺。
“坐。”
他終于抬起頭,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落在薛寶釵那張寫滿了驚惶的臉上。
面對薛寶釵的驚惶,賈瑯非但沒有半分責備,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上,反而露出一絲贊許的笑意。
“做得很好。”
他將那根被燒得微微發紅的撥火棍,輕輕擱在了銅爐的邊緣,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留下這條線索,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轟!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像一道九天驚雷,轟然劈在了薛寶釵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