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鎮撫司,甲字號密檔庫。
這里是神京城里最接近墳墓的地方。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混雜了百年塵埃與紙張腐朽的獨特味道,嗆人,卻又帶著一種時光凝固的死寂。
數十盞風燈被高高掛起,慘白的光暈只能勉強照亮腳下一方寸之地,更遠處的黑暗里,那一排排頂天立地的巨大鐵制書架,像一座座沉默的、埋葬了無數秘密的黑色墓碑。
“嘩啦……嘩啦……”
紙張翻動的聲音,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聲音,急促,煩躁,像一群被驚擾的烏鴉在振動著翅膀。
司禮監掌印、內廷總管戴權,并未親自翻閱。
他半倚在一張臨時搬來的圈椅里,身上那件繡著云鶴的白狐裘,與周遭這片骯臟的黑暗格格不入。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用那根總是翹著的蘭花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叩擊著身旁的茶幾。
“咚……咚……咚……”
那聲音不重,卻像鼓點一樣,敲在每一個鬼影干吏的心上。
兩個時辰了。
數十名鬼影精銳,幾乎將這間數十年未曾開啟的密檔庫翻了個底朝天。
那堆積如山的、關于二十年前江南鹽引監察司的卷宗,被一箱箱抬出,塵埃飛揚,可里面的線索,卻像一團被貓玩弄過的亂麻,千頭萬緒,卻又處處都是死結。
涉案的官員,或死于當年那場清洗,或早已被貶斥至煙瘴之地,化作了一g黃土。
殘存的線索,也都指向了江南那早已被連根拔起的鹽務私網,與遠在京城的寧國公賈敬,與那驚天動地的西山煤案,根本扯不上半分干系。
“廢物。”
戴權的聲音很輕,很柔,像一片羽毛,緩緩飄落,卻讓那名一直垂首侍立的鬼影首領,渾身一顫。
“這么多人,對著一堆死人的卷宗,竟連一絲活人的氣息都聞不出來。”戴權端起茶杯,甚至沒有看他,那雙老狐貍般的眼睛里,已是一片冰冷的、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是你們的鼻子不靈了,還是這檔案,早就被人動過手腳了?”
鬼影首領的頭埋得更低,額角滲出了一絲細密的冷汗。
他知道,總管大人這是耐心被消磨殆盡了。
“總管大人息怒。”他嘶啞著聲音回道,“此案年代久遠,當年經手之人又刻意銷毀了諸多證據,想要從中找出與京城相關的線索,怕是……”
“咱家不想聽借口。”
戴權放下茶杯,臉上的笑容和善,可那雙眼睛里,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意。
他堅信自己的判斷,這背后必然有一張驚天巨網,而眼下的困境,只說明敵人遠比他想象的更狡猾。
他緩緩站起身,在那堆積如山的卷宗前來回踱步,枯瘦的身影被燈火拉得細長,在墻壁上扭曲成一道猙獰的鬼影。
忽然,他停下了腳步。
“把張輔那老狐貍之前查閱過的蘭臺卷宗,也一并取來。”
戴權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咱家就不信了,兩條毒蛇,會不在同一個洞里留下些蛛絲馬跡!”
他要強行找出聯系!
這道命令,正中賈瑯算計的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