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權枯瘦的手指,拈著那張薄薄的賬頁。
紙上的墨跡,清晰,冰冷,像一道剛剛劃開的傷口,正無聲地淌著血。
“賈雨村,由榮府舉薦,此人可用。”
短短十一個字,卻像十一條濕滑的毒蛇,順著戴權的指尖,鉆進了他那顆早已被權謀浸透得百毒不侵的心臟,激起一片冰冷的波瀾。
他那張總是帶著和善微笑的臉上,笑容緩緩收斂。
榮國府。
賈政。
這兩個名字,像兩塊沉重的巨石,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猛地投進了他剛剛才理清的這潭渾水之中,瞬間攪起了一片更加深不見底的、足以將人溺斃的暗流。
戴權深知,將一座國公府,尤其是賈政這種在清流文官中尚有幾分薄面的“老實人”,卷入皇子謀逆的滔天大案,意味著什么。
那不再是一場干凈利落的外科手術。
那將是一場足以引發整個勛貴集團集體反彈、讓無數雙眼睛都盯過來的、血肉模糊的內亂。
這,會干擾圣上清理四皇子黨羽的既定節奏。
這,更不符合他戴權,為圣上分憂的本分。
戴權并未聲張。
他只是將那張賬頁緩緩折起,那雙總是笑瞇瞇的老狐貍般的眼睛,掃向了角落里那個早已被嚇破了膽、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的首席幕僚。
“你,過來。”
王府最偏僻的一間密室里,沒有刑具,沒有呵斥。
只有戴權那公鴨般的嗓音,和一杯尚在冒著熱氣的茶。
“咱家不想聽廢話。”戴權親自為那老幕僚斟上一杯茶,動作和緩,可那雙眼睛,卻像兩把鋒利的手術刀,一寸寸地刮著對方的神經,“賈雨村這枚棋子,王爺,究竟是怎么用的?”
強大的心理壓迫之下,老幕僚早已是驚弓之鳥,哪里還敢有半分隱瞞。
他將四皇子如何通過賈政的關系,將賈雨村視為一枚可以影響清流文官、在關鍵時刻能遞上話的棋子來培養的圖謀,和盤托出。
“總管大人明鑒!”老幕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里帶著哭腔,“政老爺他……他對此事毫不知情啊!他只是……只是愛惜門生才華,以為是為國舉才,絕無半點私心!”
戴權靜靜地聽著,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也看清了這枚棋子的真正價值。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將此作為新的突破口,將這樁謀逆大案無限擴大化,牽連出更多的人,為自己博取更大的功勞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