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的一聲,畫眉的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
她手中那支剛剛蘸了墨的紫毫筆,失手滑落,在身前那封寫了一半的假情報上,洇開一團觸目驚心的墨漬。
長史!
四皇子最信任的心腹,那個以心思縝密、手段狠辣著稱的老狐貍!
他怎么會來?
不,他為什么會“現在”來?
!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她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讓她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凍結了。
這不是尋常的傳訊,這是一場毫無征兆的突擊檢查!
是一場……致命的試探!
她幾乎能想象到,那位長史大人此刻就站在門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仿佛已經穿透了這薄薄的門板,看到了她桌上那封寫了一半的信,看到了她臉上無法掩飾的驚惶。
死亡的陰影,如水銀瀉地,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恐懼即將吞噬她理智的剎那,腦海深處,那首如魔咒般的七絕句,驟然回響。
“林家有女初長成……”
“妝臺猶記青石巷……”
詩句的背后,是那個面無表情的信使,是河對岸那座茶樓里,金陵衛所指揮使冰冷的鐵甲,和那隨時可能踏平此地的森然鐵蹄!
對舊主的背叛,是死。
可對那個遠在京城的神秘新主的違逆,是現在就死,是死無全尸!
兩害相權。
求生的本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刺穿了她所有的猶豫與恐懼。
畫眉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雙因驚恐而渙散的眸子里,已是一片冰冷的決絕。
她深吸一口氣,用一種近乎自殘的冷靜,強迫自己恢復了往日身為情報頭目的那種、足以將天下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冷傲與從容。
她沒有去藏那封信,反而用鎮紙將其大大方方地壓好。
隨即,她理了理鬢邊的碎發,拂去裙擺上并不存在的塵土,每一個動作,都恢復了往日的優雅與鎮定。
“請長史大人進來。”她的聲音清冷,聽不出一絲波瀾。
門開了。
一名身著暗色便服、面容清癯、眼神銳利如刀的老者,在一片清雅的“金陵香”中,緩步而入。
他正是忠順王府的長史。
“畫眉姑娘,別來無恙。”長史的臉上掛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可那雙眼睛,卻像兩把鋒利的手術刀,一寸寸地刮過畫眉的臉,刮過她身后的書案,最后落在那封墨跡未干的信紙上。
“長史大人深夜到訪,未曾遠迎,還望恕罪。”畫眉屈膝一福,姿態無可挑剔。
長史擺了擺手,自顧自地在客座上坐下,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那封信:“看來,姑娘正為殿下分憂。不知……江南這邊,事情可還順利?”
看似噓寒問暖,實則句句機鋒。
畫眉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片坦然。
她將那封信拿起,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仿佛在呈遞一份完美的答卷。
“正要向殿下回報。那賈雨村,已是籠中之鳥,甕中之鱉。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
長史接過信紙,細細地看了一遍,臉上那溫和的笑意更濃了:“哦?我倒是好奇,那賈雨村也是官場的老油子,姑娘是如何讓他這般聽話的?”
“無他。”畫眉走到茶臺前,親自為他烹茶,動作行云流水,充滿了賞心悅目的美感,“唯‘貪’與‘懼’二字而已。我許他事成之后,平步青云;再讓他知道,他若不從,明日便會身首異處。如此,他焉能不從?”
她將賈瑯的計策,不著痕跡地,巧妙包裝成了自己為四皇子設下的深遠布局。
每一個細節,都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長史聽著,不住地點頭,眼中流露出贊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