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筒離去,像一只投入黑夜的飛蛾,帶走了那份足以傾覆天下的密令。
書房的門被重新合上,隔絕了外面的寒氣,卻隔絕不了室內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令人窒息的冰冷。
秦可卿還站在原地,那張絕美的臉上,血色尚未完全恢復。
她望著賈瑯,那雙曾因丈夫的智計而稍安的眸子,此刻再度被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懼所占據。
“夫君……”她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妾身……妾身不明白。”
“甄家是天子親信,圣眷正濃,如日中天。我們讓賈雨村拿著一份……一份連妾身都能看出破綻的賬冊去彈劾,這無異于以卵擊石,是讓他去送死啊!”
她的指尖冰涼,死死攥著自己的衣角。
“他賈雨村粉身碎骨事小,可他畢竟是政老叔的門生,是我們賈家推出去的人!此舉一旦敗露,不僅會將整個賈府都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更會讓……讓四皇子那邊,將我們視為死敵!”
在她看來,這已不是險棋。
這是自取滅亡。
賈瑯沒有立刻回答。
他緩緩走到那幅巨大的輿圖之前,目光落在輿圖正中,那座名為“紫禁城”的宮殿之上。
燭光在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跳躍,晉升后的權謀人心詞條,讓他對那座天下權力之巔的心思,洞若觀火。
“卿卿,你過來。”
他的聲音有一種奇特的魔力,瞬間撫平了秦可卿心中部分驚濤駭浪。
她依上前,站在他的身側。
賈瑯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問了她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甄家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是……是圣眷。”秦可卿下意識地答道。
“沒錯。”賈瑯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那當今圣上,這位坐擁四海、君臨天下的天子,他最忌憚的,又是什么?”
這個問題,秦可卿答不上來了。
賈瑯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眸子,在燭光下亮得驚人。
他開始為她剖析這世間最復雜、也最可怕的東西――帝王心術。
“是臣子結黨。”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如鐵。
“是那些富可敵國、與皇子關系過從甚密、能左右一地民生,甚至能影響儲位之爭的‘錢袋子’!”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轟然劈開了秦可卿所有的認知。
“所以,這次彈劾,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成功。”
賈瑯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那笑容里帶著一種將天下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絕對自信。
“它的真正目的,是利用賈雨村這枚被貪婪驅動的‘棄子’,用一份粗糙不堪、甚至可以說是愚蠢的‘偽證’,去捅破一層誰都想捅、卻誰都不敢捅的窗戶紙。”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輕輕一點,仿佛點在了某位皇子的心口上。
“你想想,當這份偽證呈上御前,會發生什么?”
秦可卿的呼吸停滯了,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完全跟不上丈夫這天馬行空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