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那陣霸道的香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話,卻像一根無形的針,輕輕扎在空氣里,久久不散。
書房內,再次恢復了靜謐。
賈政撫著長須,臉上那因王熙鳳闖入而帶來的不悅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頗為滿意的神色。
他看著眼前這個身姿挺拔的侄兒,越看越是順眼。
“瑯兒,”他難得地換上了親近的稱呼,語氣也溫和了許多,“今日之事,你辦得很好。為榮府解圍,有擔當,有手段,不愧是我賈家子孫。”
他正準備再說幾句嘉許勉勵的話,以彰顯自己作為長輩的恩威。
然而,賈瑯并未接話。
他沒有露出絲毫被長輩夸獎的欣喜,甚至連一個客套的回應都沒有。
他只是微微垂著眼簾,仿佛在回味著什么,那張冷峻的臉上,神情專注而深沉。
王熙鳳那句關于鹽巴的警告,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
權謀人心的詞條,悄然啟動。
那句話背后的三重含義,如剝繭抽絲般,被瞬間解析得一清二楚。
其一,是善意的提醒。
她看出了糧米危機背后的水深,以此警示他,鹽巴的渾水,比這更深萬倍。
其二,是立場的展示。
她點出此事,是在表明她王熙鳳雖然精明愛財,但在事關家族存亡的大局上,與他站在同一陣線。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更深層次的試探。
她拋出了一個更兇險、更致命的棋局,要看他賈瑯,究竟是只滿足于解決眼前麻煩的“能人”,還是一個……敢于掀開整張牌桌的“棋手”。
賈政見他沉默不語,只當他是少年心性,被自己夸獎得有些不知所措,便清了清嗓子,準備繼續指點江山。
可賈瑯卻先一步抬起了頭。
他沒有去請教賈政鹽巴生意究竟有多兇險,那只會將自己重新置于被動求教的晚輩位置。
他反客為主。
“政老叔,”賈瑯的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您不覺得,今日這糧米供應商突然發難,與鳳姐姐口中那‘吃人’的鹽巴生意,其實是同一件事嗎?”
賈政一愣,捋著胡須的手停在了半空:“此話怎講?”
“根源一致。”
賈瑯站起身,緩步走到窗前,看著庭院中那棵老槐樹的斑駁光影。
“皆是朝堂黨爭,在經濟領域的延伸。”
這個詞,對賈政來說,新鮮而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