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雷春燕!你不能死!你他媽不能就這么死了!”我一邊機械地重復著搓揉的動作,一邊對著她毫無生氣的臉低吼,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憤怒和絕望,“你還沒贖罪!你還沒看著玥玥好起來!你還沒……還沒……”后面的話哽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汗水混著不知是焦急還是恐懼的淚水,順著額角流下。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被褥包裹下的身體依舊冰冷僵硬,敷在額頭的熱毛巾很快也失去了溫度。就在我幾乎要陷入絕望時——
“咳……咳咳……”
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嗆咳聲,從被褥里傳了出來!
我猛地一震!只見雷春燕灰敗的眼皮極其艱難地顫動了幾下,終于,緩緩地掀開了一條縫隙。眼神渙散,充滿了巨大的迷茫和痛苦,仿佛剛從無邊的黑暗中掙扎回來。她茫然地轉動了一下眼珠,視線最終,極其緩慢地,落在了我的臉上。
那目光,虛弱、渾濁,帶著一種瀕死的疲憊和……一種難以形容的、近乎卑微的探尋。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喉嚨里傳出破風箱般的、艱難的嘶嘶聲。
“……冷……”終于,一個極其微弱、氣若游絲的音節,從她干裂的唇間逸出。
巨大的、混雜著慶幸和難以喻的酸楚瞬間沖擊著我緊繃的神經。我幾乎是立刻重新擰了一條滾燙的毛巾,小心地敷在她冰冷的手腕上,聲音放得極輕,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干澀:“別說話……緩一緩……”
她似乎耗盡了幾秒鐘才理解我的話,眼皮沉重地垂了垂,算是回應。渙散的目光,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動什么似的,一點一點,移向了床上那個蜷縮的、如同破碎玩偶般的小小身影——玥玥。
當她的視線終于落在玥玥身上時,那灰敗的瞳孔猛地一縮!渙散的眼神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錐心刺骨的痛苦和絕望填滿!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無聲地順著她冰冷的臉頰滑落,滴在裹著她的舊被褥上,洇開深色的痕跡。她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壓抑到極致的哽咽聲,身體在被褥下無法控制地微微痙攣。那是一種無聲的、撕心裂肺的慟哭,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窒息。她看著自己親生女兒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死寂和抗拒,那比深冬的嚴寒更能凍結靈魂的目光,讓她連呼吸都帶著致命的痛楚。
我不敢再看她,也不敢再看玥玥。這出租屋里彌漫的絕望,濃得化不開。
天色在死寂和壓抑中,終于透出一點慘淡的灰白。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疲憊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將我淹沒。下一步?我不知道。送雷春燕去醫院?她這個樣子,能撐得住嗎?玥玥怎么辦?帶她一起?她能接受嗎?菲菲……我的大女兒,親生的女兒,還在老家奶奶那里……這個支離破碎的家,該如何安放?
就在這時,被我隨手扔在床角的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在昏暗中亮起刺眼的光。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老周”。
我幾乎是撲過去抓起手機,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老周!”
電話那頭,老周的聲音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凝重,卻又似乎松了口氣:“建業!找著你了!嚴振邦那邊,拘留期滿,今天上午九點,準時釋放。”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人出來了。你……自己當心點。另外,孩子那邊……有什么需要,隨時說話。”
嚴振邦……出來了。
這三個字像一塊冰冷的巨石,重重砸進我早已混亂不堪的心湖。剛剛因雷春燕蘇醒而松動的神經,瞬間再次繃緊!那個在警車里對我投來淬毒目光、嘶吼著“弄死你全家”的男人,帶著十五天拘留的怨氣,回到了這個城市!
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我下意識地看向地上裹著被子、眼神空洞望著玥玥默默流淚的雷春燕,再看向床上依舊對外界毫無反應、如同封閉在另一個世界的玥玥……還有遠在老家、毫不知情的大女兒菲菲……
巨大的危機感和一種沉重的、被命運扼住咽喉的無力感,沉沉地壓了下來。
窗外的天光,是慘淡的灰白色。新的一天開始了,卻看不到絲毫光亮。只有那不知疲倦的杜鵑,在遠處不知哪棵樹梢,又開始了它那一聲聲凄厲而執著的啼喚,仿佛在為這看不到盡頭的悲劇,唱響新的序章。
“咕咕——咕——咕——”
聲音穿透薄薄的窗欞,在死寂的房間里回蕩,冰冷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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