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彈指而過,天界的槐花樹已亭亭如蓋,枝椏伸向南天門,將云海都染成了淡綠色。樹下的石桌上,總擺著兩盞溫熱的槐花茶,氤氳的水汽里,常飄著墨淵教林晚星刻木牌的聲音。
“這里要刻得深些,”墨淵握著林晚星的手,指尖覆在她的指節上,引導刻刀在木牌上劃出流暢的弧線,“這樣歷經風雨也不會模糊。”木牌上是株纏繞的雙生槐,左邊枝椏綴著顆珍珠,右邊結著朵墨梅,正是他們初遇那年,林晚星繡在錦囊上的紋樣。
林晚星的鬢角已染了些霜色,卻依舊愛笑,刻刀歪歪扭扭地落下,在墨梅旁多刻了個小小的牙印:“這樣才像我嘛,當年在王家村學刻木牌,總愛偷偷咬一口試試硬度。”
墨淵無奈地搖頭,伸手拂去她鼻尖的木屑:“三千年了,還是改不了這孩子氣。”眼底的笑意卻比槐花還濃。
這日恰逢人間清明,槐花樹的影子投在云海,竟與人間王家村的老槐樹重疊在一起。林晚星趴在樹枝上往下望,見云海里浮著片新拓的云紙,上面是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正踮腳給槐樹苗澆水,模樣像極了當年的曉冉。
“你看,”她回頭朝墨淵招手,“曉冉的孫女都長這么大了,手里還拿著你當年送的木刻小劍呢。”
墨淵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云紙上的小姑娘腰間,果然系著個褪色的紅繩,繩頭拴著把迷你木劍,劍鞘上“暖鋒”二字雖已模糊,卻依舊能辨認出他當年的筆跡。三千年間,人間的“年輪博物館”早已換了十代館長,卻始終保留著最古老的展柜——里面擺著半塊桃花糕的模具,和繡著半朵梅花的錦囊殘片。
“前日瑤姬來送了新釀的桃花酒,”墨淵忽然開口,指尖輕輕敲著樹身,“她說凡間正在辦槐花節,要不要去看看?”
林晚星眼睛一亮,轉身時帶落幾片槐花:“好啊!我還想去嘗嘗張婆婆傳下來的槐花糕,聽說現在的配方里加了蜂蜜,比當年的更甜呢。”
下凡的云落在王家村外的山坡上時,恰逢孩子們在槐樹林里放風箏。風箏線纏著槐花樹的枝椏,有個穿藍布衫的老者正踮腳去解,背影佝僂卻熟悉——是李哲,雖已白發蒼蒼,舉著相機的手卻依舊穩當,鏡頭正對著天上飄落的槐花,嘴里喃喃著:“三千年了,天界的花還是這么香……”
林晚星拉著墨淵躲在樹后,見李哲將相機里的照片導入個發亮的琉璃盒,盒面上刻著“年輪數據庫”五個字。盒中光影流轉,閃過無數張面孔:曉冉抱著孩子在槐樹下繡花,麥大叔的后人在烤馕爐邊貼槐花餅,新疆的阿力騎著駱駝,給草原上的槐樹苗澆水……每張照片旁,都標著日期和一句簡短的話,最新的那條寫著:“第300代守樹人報到,今日補種槐樹12棵。”
“原來他們從未忘記。”林晚星的聲音有些發顫,指尖捏著片剛飄落的槐花,花瓣上還帶著天界的露水。
墨淵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三千年歲月傳來,依舊溫暖:“我們下去看看吧。”
村口的老槐樹旁,搭著個小小的木棚,棚前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槐花驛站”。穿藍布衫的老婆婆正往竹籃里裝槐花餅,見林晚星和墨淵走來,笑著遞過兩塊:“嘗嘗?這方子是三千年傳下來的,據說最早是位姓張的婆婆創的。”
餅皮酥脆,甜香里帶著淡淡的清苦,正是張婆婆當年的味道。林晚星咬了一口,見竹籃旁擺著本厚厚的冊子,翻開一看,里面貼滿了泛黃的信紙,最上面那張寫著:“致天界的林姑娘:今年的槐花開得很好,墨上神的木劍被小孫女當成了寶貝,說要傳給她的孩子呢。——王家村第299代守樹人曉冉”
下面壓著張褪色的照片,是位中年女子抱著嬰兒,嬰兒手里攥著把小小的木劍,劍鞘上的珍珠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您是……”老婆婆見林晚星盯著冊子出神,忽然眼睛一亮,指著她鬢角的梅花簪,“這簪子……像極了傳說里那位從天界來的姑娘戴的樣式!”
林晚星摸了摸發間的玉簪,三千年過去,簪頭的紅寶石依舊瑩亮,那是當年墨淵用她送的珍珠融的。她笑著點頭:“我叫林晚星,來自天界。”
老婆婆手里的竹籃“哐當”落地,慌忙從棚里翻出個褪色的錦囊,打開一看,里面是半塊繡著墨梅的布片:“我奶奶說,當年有位墨上神,曾托云雀帶話,說只要帶著這半塊布,就能見到天界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