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儀說著，困了。

天色還早，但她說，“寒聲，你回去吧。”

她要睡覺了。

她閉上眼睛，側過去，眼睛眨了眨，又是眼淚。

手微微發抖著，她告訴自己，別害怕，都過去了。

李善儀，你也沒有想過，你能贏吧。

她握著自己的手。

李善儀做了一個很新奇的夢。

十八歲，她穿著那雙高跟鞋，穿著鄭太太最喜歡她穿的，顯得很優雅的藍色長裙。

鄭太太說，“今兒去相親那黎少爺，你上次見過，家世都頂好的。你今天可要給他留下好印象。”

李善儀搖搖頭。

“你多聊聊天，不著急，還是要聊天才能生出感情來的。”

她十八歲，纖細的身軀在長裙里晃，布料很薄，她不自在。

鄭太太不叫她換下，只是給她一條薄薄的絲巾。

“現在覺得不自在，以后有你享福的，

“慢慢來。”她的軟聲說，“去的路上小心點，天下雨了，劉管家，給小姐準備一把傘，要小一點的。”

那把傘將十八歲的李善儀和李少爺無形的綁在了雨傘下。

她從夢里醒來。

呆呆的，李善儀忽然喊了一聲“顧寒聲。”

他應該回家了。沒有應答聲音，起身，她開了燈，門外輪崗的保鏢看過來，她擺擺手示意沒事。

慢慢挪到窗臺邊上。

她這些日子實在太累了。

那張關于吳茹文的報紙，成了她不得不改變的動力，她其實本來不是這樣的性格，不夠果敢，不夠狠毒。

李善儀因為那些不夠，而把自己困在了梨城，就像是畫地為牢，她覺得自己在贖罪，但到頭來，罪人的罪，只是惡人堆里的一個謊。

謝小荷在李芳珠和吳茹文的嘴里拼湊出了報紙缺失的另一部分真相。

吳茹文為了錢而被騙到醫院做志愿者，而所謂的人體試驗，是為了降低成本，壓榨經濟利益而進行的實驗。既沒有安全監管，實行實驗的也都是一些半吊子。一個草臺班子，毀掉了那一批的志愿者。

報紙上寫的一死一傷，還有更多的，沒有來得及登上報紙就被送走了。

送往那里，不知道，也無從查詢。

李善儀托顧寒聲查那個試驗到底是什么，但早就毀掉的東西，沒有可查的了。顧寒聲說，如果你愿意嘗試，我認為唯一能得知的，就是你母親。

吳茹文，李善儀想起來她。她唯獨在那一段記憶缺失了，怎么問，她都想不起來。大概是創傷應激，她的身體選擇了遺忘，以此保護自己。

但李芳珠唯一能告訴她的，是當年吳茹文身上試藥留下的痕跡。

一張泛黃的舊照片，傷痕累累。

她們當年提交過法院，當下的確想要和那些人據理力爭，讓他們付出代價，但事實卻是，她們這樣沒有錢，沒有精力的小人物，根本耗不起。更別提后來吳茹文遇到了那個姓鄭的。

李善儀看著窗外，月色深深。

她已經不再害怕了，她會跟他們討要回來的。

只是，顧寒聲有時候看著她，那種神色是充滿了擔憂的。

她總覺得自己變得面目全非，一個人的性格發生那么大的變化，就算是顧寒聲并不看重身份，他也許只看那個人的品性，性格，站在舞臺上就能散發璀璨的光芒。

那個“鄭寶悅”擁有很多值得喜歡的東西，但那些她沒有了，完完全全。

她變得冷漠，自私，甚至于在復仇的路上，狠毒得她自己都沒有想過。曾經她認為自己擁有的很多珍貴的東西，都被磨滅了。改變一個人需要多久，三十天，三年。

或許只是一瞬間。

手機叮一聲響動。

謝小荷半夜不睡覺，在給他發信息。

“善儀姐還記得我嗎？我是大明湖畔的謝小荷啊。”

她丟了一大堆表情包，兩行眼淚從圖片漫出對話框似的，她笑笑，回了一個笑臉。

謝小荷又得瑟起來，給她發最近拍的照片。

梨城最近常有游神活動，人越來越多了。院子里多了很多野花，她以為是飛來的蒲公英，后來才發現，是顧寒聲讓人移植過來的，趙清柳完全是不告訴她一聲，也不好好安排花的布置，人來干什么，她就喊人隨便種種。

她喊：“難看死了！”

李善儀看著她絮絮叨叨的，好像梨城也就在眼前，她笑著，說：“我回頭說她。”

趙清柳一直沒有走。

她說自己最近過氣了，沒有工作，自降身份給她當個副店長。小荷又是氣得說了她一晚上壞話。

她們好像離得很近。

李善儀總是安撫她，安撫久了，謝小荷發現了端倪。

“光安慰我，善儀姐，你對她是直接縱容是嗎！”

她只好說，我真的說她，這會一定說。

但，趙清柳是來幫她的，李善儀知道。

她遇見了很多好人。

她一個人在窗邊想了很久，到最后，她也沒有發現，門邊有人同樣在看著她。

顧寒聲等到她轉過來的時候，側身躲開了。

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依舊很擰巴。

一個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從前哪一個，另一個，則想著，如果她不能接受以前的感情，想要從新開始，他便做一個重新進入她生命的人。

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就已經很好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