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極殿內,錦衣衛拖拽涉案官員的沉重腳步聲尚未完全消散,地磚縫隙里仿佛還殘留著肅殺之氣。群臣垂首肅立,大氣不敢喘,有的面露驚懼,有的暗自觀望,還有的守舊派官員眼神閃爍,暗藏異動。朱由檢沒有坐回龍椅,而是負手立于御階之上,玄色龍袍在晨光中流淌著冷硬的光澤,目光如炬,緩緩掃過階下戰戰兢兢的百官,每一道目光落下,都讓人心頭一沉。
“諸卿方才都看見了。”皇帝的聲音打破了死寂,清晰而冷峻,如同寒冬的北風刮過殿宇,“為一己私利,便可顛倒黑白,攻擊為國開源的良策。可見,那些陳腐的規矩,早已成了蛀蟲們飽食終日的護身符,成了阻礙大明前行的絆腳石!”
他停頓片刻,讓這句話在每個人心中反復回蕩,殿內靜得能聽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隨即,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提高,如同驚雷炸響在皇極殿上空:“既如此,朕今日便再行一件‘違背祖制’之事——為絕此弊,為開真正利國利民的萬世源流,朕決議:正式廢除海禁,于福建、浙江、廣東擇地設港,全面開海通商!”
“開海”二字,如同兩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滔天巨浪。滿朝文武無不驚駭,就連此前保持中立的官員也忍不住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海禁,這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親自定下的“鐵律”,是大明立國二百年來從未動搖過的根本國策!從洪武年間“片板不許下海”的禁令,到嘉靖年間為防倭寇而強化的海禁條例,早已深入朝堂上下的認知,如今皇帝要一舉廢除,無異于石破天驚。
“陛下!萬萬不可啊!”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翰林踉蹌著沖出班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聲音凄厲,老淚縱橫:“陛下!片板不許下海,此乃太祖高皇帝欽定之永制!為的是防倭寇、禁奸民,保我大明海疆安寧!此乃萬世不易之法,動搖不得啊陛下!想那嘉靖年間,倭寇肆虐東南,燒殺搶掠,百姓流離失所,千里無雞鳴!若開海禁,海防必亂,倭寇再起,陛下將何以面對太祖高皇帝在天之靈?!”
這位老翰林姓柳,是朝中理學泰斗,德高望重,門生故吏遍布朝野。他這一跪一哭,如同點燃了引線,頓時引得二十余名守舊派官員紛紛出列,跪倒一片,齊聲哀懇:“陛下三思!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恪守祖制!”
他們叩首如搗蒜,額頭撞得金磚砰砰作響,一時間,殿內滿是悲戚的懇請之聲,仿佛開海便是亡國之兆。
面對這洶涌的反對聲浪,朱由檢非但沒有動怒,嘴角反而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他目光銳利如刀,緩緩掃過跪在地上的官員,最終落在了其中三位身上——這三人,正是月前反對他整頓廠衛時,叫嚷“祖制亦當因時制宜”最兇的吏部侍郎、禮部尚書和大理寺卿。
“哦?‘永制’?‘萬世不易’?”朱由檢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清晰地傳遍大殿每一個角落,“朕怎么記得,就在月余之前,當朕欲整頓廠衛,肅清奸佞、護衛社稷時,諸位愛卿可不是這么說的。”
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如炬,刻意模仿著當時吏部侍郎的腔調,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譏諷:“‘陛下,祖制亦當因時制宜!不可墨守成規,置江山社稷于險地!’”
又模仿禮部尚書的語氣,字字鏗鏘:“‘太祖設廠衛,本為監察奸邪,如今廠衛淪為閹黨爪牙,已然背離祖制初衷,當改則改!’”
這一番模仿,惟妙惟肖,如同無形的巴掌,狠狠扇在了那三位官員臉上。他們頓時面紅耳赤,脖頸發僵,在朱由檢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視下,羞愧地低下頭,額頭滲出冷汗,再也無以對。
朱由檢的聲音猛然一沉,帶著雷霆之威,震得殿內燭火搖曳:“怎么?撤裁那些護衛朕耳目、震懾貪腐的廠衛,爾等便說祖制可變;今日朕欲開設海關,充盈國庫、利國利民,爾等便說祖制不可變,是萬世不易之法?!諸卿這口中的‘祖制’,究竟是治國安邦的法度,還是爾等黨同伐異、謀取私利的工具?!”
這誅心之問,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心頭。原本想跟著附議的官員,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朝堂之上,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守舊派官員,神色尷尬,進退兩難。這是邏輯與智商上的絕對碾壓,讓所有心懷叵測者無所遁形。
眼見“祖制”這張王牌被皇帝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打得粉碎,反對派陣腳大亂。工部尚書急忙轉換角度,出列奏道:“陛下!即便不論祖制,開海之弊亦不可不察!嘉靖年間,倭寇肆虐東南,松江、嘉興、寧波等地涂炭千里,百姓死者數十萬,皆因海防松弛,奸商勾連倭寇所致!此乃血淋淋的前車之鑒啊!況且,商人逐利,若大開海禁,必使民風敗壞,百姓棄農從商,良田荒蕪,長此以往,農為本的國本動搖,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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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
朱由檢斷然喝斥,聲震屋瓦,目光如電,直刺工部尚書:“倭寇之患,根在閉關鎖國,而非開海!正是因為片板不得下海,沿海數百萬貧民無漁可捕、無貿可做,生計斷絕,才被迫鋌而走險,或為海盜,或通倭寇;正是因為朝廷放棄了對海貿的掌控,才使得不法奸商能壟斷貿易,與倭寇勾結,坐地分贓,賺得盆滿缽滿!”
他抬手示意王承恩,王承恩立即展開一份厚厚的卷宗,高聲宣讀:“經查,僅福建泉州一地,每年zousi倭國、南洋的絲綢、瓷器,價值便達百萬兩白銀,朝廷分文稅銀不得!而沿海漁民因海禁無法出海,去年一年,福建、浙江便有三萬余戶百姓鬻兒賣女,流離失所!”
朱由檢根本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繼續排山倒海般地質問:“朕今日開海,并非放任自流!而是要設立市舶司統一管理,征收關稅,規范貿易;重建強大水師,讓袁可立派一支水師協同巡弋海疆,還有廣東水師,福御水師,都動起來。御敵于國門之外!如今鄭芝龍已率三萬精銳歸順,新式戰船正在登萊加緊建造,海防已然固若金湯,豈是嘉靖年間海防廢弛、各自-->>為戰可比?!”
他轉向群臣,聲音充滿了力量,描繪出一幅壯麗的藍圖:“至于國本?朕來告訴你們什么是真正的國本!百姓安居樂業,國庫充盈富足,邊防堅不可摧,這才是國本!開海之后,萬商來朝,貨物流通,朝廷每年可收巨額關稅以充國庫,練強兵、賑災民;沿海百姓可得生計,捕魚、經商、務工,衣食無憂;我大明的絲綢、瓷器、茶葉方能遠銷海外,換回真金白銀、高產作物、稀缺礦產!此乃利國利民之善政,富國強兵之基石!”
他目光掃過那些仍跪在地上的官員,語氣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你們口口聲聲反對,究竟是怕倭寇來襲,還是怕這滾滾財源,不再被你們以及你們背后的奸商豪強壟斷?!怕你們再也不能靠著zousi偷稅、囤積居奇,盤剝百姓、中飽私囊?!”
這一連串的事實揭露與靈魂拷問,如同狂風暴雨,將反對派的遮羞布徹底撕碎。他們臉色煞白,嘴唇哆嗦,卻再也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