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乾清宮回來的那晚,信王府的燈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林墨坐在書房的梨花木桌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本泛黃的《論語》——這是原主朱由檢常讀的書,書頁間還夾著幾片早已干枯的桂花,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陳舊氣息。窗外的梆子敲了三下,院中那棵老槐樹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聽起來活像是暗處有人在竊竊私語。
“王爺,該歇息了。”門外傳來低低的提醒聲,是王府長史王承恩。這是林墨昨夜特意留下的人——他翻遍原主的記憶,發現王承恩是府里少有的實心人,早年曾因頂撞魏忠賢的親信被打壓,對閹黨素來不滿,是眼下唯一能信任的“自己人”。
林墨抬了抬手:“進來吧,宮里可有新消息?”
王承恩推門而入,手里端著一碗溫好的蓮子羹,躬身道:“方才去門房打聽,李公公回宮后,魏公公府里就派了人去乾清宮,直到亥時才出來。聽守門的小太監說,陛下昨夜又咳了半宿,今早沒傳早朝。”
“又沒早朝?”林墨眉頭微蹙。他記得歷史上天啟帝駕崩前曾連續罷朝,看來時間真的不多了。他接過蓮子羹,卻沒什么胃口,目光落在桌角那張紙上——那是他憑著記憶畫的“明末閹黨分布圖”,上面用墨點標注著魏忠賢的黨羽: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四十孫……密密麻麻,看得人頭皮發麻。
“王承恩,”林墨放下瓷碗,聲音壓得極低,“府里那些新來的灑掃、管事,你暗中查查,凡是近三個月內通過魏公公府里舉薦來的,一律調去后院,不許靠近前院書房。”
王承恩身子一震,隨即躬身應道:“奴才明白!這就去辦。”他跟著原主多年,自然知道府里藏著魏忠賢的眼線,只是從前朱由檢膽小,從不敢聲張,如今王爺主動提及,倒讓他多了幾分底氣——這位王爺,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接下來的幾天,信王府像被罩在一張無形的網里。
每天清晨,都有“慰問”的太監從宮里來,要么傳“陛下今日氣色稍好”的消息,要么送來太醫開的“安神湯藥”,實則是來探聽林墨的動靜。林墨一概不見,只讓王承恩出面應付,說自己“感念陛下恩德,閉門誦經祈福”——這套說辭,他覺得自己都快背出肌肉記憶了。
可暗地里,他可沒閑著。
他讓王承恩悄悄聯系上原主早年結識的幾個錦衣衛小旗——這些人多是底層武官,因不愿依附魏忠賢而不得志。林墨許他們“日后若有升遷機會,必不虧待”,讓他們暗中盯著東廠和錦衣衛的動向,一旦有異常,立刻報信。這招“畫大餅”,他在現代職場可沒少見識。
他還找出原主藏在床底的木箱,里面裝著這些年朱由檢攢下的俸祿和賞賜——足足三千兩白銀,還有幾匹上好的云錦。林墨讓人把銀子分成十份,給府里那些老仆、護衛各發了一份,只說“近日辛苦,略表心意”。這些人跟著原主多年,本就對魏忠賢的眼線不滿,得了銀子,更是死心塌地——果然,古今中外,發錢都是最直接的收買人心手段。
八月十六那天,宮里傳來消息,說天啟皇帝“偶感風寒,飲藥后已退熱”,魏忠賢甚至派了自己的侄女婿、錦衣衛都指揮僉事崔呈秀來王府“道賀”。
崔呈秀穿著一身緋色官袍,昂首闊步走進書房,目光掃過屋內的陳設,嘴角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信王爺,咱家奉魏公公之命,特來告知王爺,陛下龍體安康,王爺也能安心了。”
林墨坐在椅子上,故意裝出一副怯懦的樣子,手指緊緊攥著袖口:“有勞崔大人……有勞魏公公掛心。”他覺得自己這演技,放現代怎么也能拿個最佳配角。
崔呈秀盯著他看了半晌,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些“不臣之心”,可看了半天,只看到一個“惶恐不安”的信王,便冷笑道:“王爺是聰明人,知道眼下該做什么。魏公公說了,只要王爺安分,日后少不了王爺的好處。”
林墨連忙點頭:“本王明白,本王只求陛下安康,別無他想。”——心里卻默默補充:我想的可多了,只是現在不能說。
崔呈秀見他如此“識趣”,便不再多,留下一句“王爺好生靜養”,拂袖而去。
待他走后,林墨臉上的怯懦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他走到窗邊,看著崔呈秀的轎子消失在巷口,低聲對身后的王承恩道:“崔呈秀來這一趟,不是道賀,是警告。魏忠賢已經開始提防我了。”
王承恩咬牙道:“那奴才再去叮囑錦衣衛的人,讓他們盯緊崔呈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