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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喧囂、混亂、多方絞殺的凌霄宗、星宿宮、濯水仙坊不同,安平鎮的危機,來得無聲,卻更為純粹和……致命。
王椀以近乎空間跳躍的速度趕回北境,尚未靠近安平鎮百里范圍,一股源于血脈、源于神魂最深處的悸動與寒意,就讓她渾身冰冷。
她布下的、覆蓋數百里方圓的“冰寂守護”領域,依舊存在,但……它不再完整。
領域的核心,鎮外那條蜿蜒流淌、滋養了整個安平鎮的“北冥冰河”之源,出了問題。
不是被攻破,而是……裂開了。
一道深邃的、散發著比萬載玄冰更寒冷、更死寂氣息的裂隙,出現在冰河源頭那座終年不化的冰山山腹之中。裂隙邊緣,她親手布下的、用來加固領域和凈化水源的玄冰符文,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從內部侵蝕、瓦解,失去了所有光澤。
裂隙之中,沒有魔氣,沒有妖氛,只有一種純粹的、仿佛能凍結時空、寂滅萬物的“虛空寒意”,正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與她的“冰寂玄水”之力產生著詭異的共鳴與……排斥。
更讓她心沉到谷底的是,冰河兩岸,那些依附于安平鎮的小村落,此刻寂靜得可怕。
沒有炊煙,沒有人聲,甚至連往常的犬吠雞鳴都消失了。只有一層薄薄的、不自然的冰霜,覆蓋在屋舍、道路和原本應該生機勃勃的田野上。
她沒有感應到任何生靈的氣息。
也沒有感應到任何魔域修士或怪物的存在。
只有死寂。一種被“同化”了的、溫柔的、冰冷的死寂。
王椀的身影出現在安平鎮入口。鎮子本身,似乎還保持著原貌,石屋依舊,冰河蜿蜒,只是街道上空無一人,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連她自己的那座小院,也籠罩在一種異常的安靜中。
鎮中心,那座供奉著北境古老水神的小小祠堂前,聚集了鎮上僅存的、大約百余名修為較高的鎮民和獵人。他們圍成一圈,人人臉色蒼白,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一種被凍結般的麻木,周身都縈繞著淡淡的、與冰河源頭同源的虛空寒意。
為首的一位白發老者,正是給王椀傳訊的那位長者,他看到王椀歸來,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激動,隨即又被更深的絕望覆蓋。
“阿椀……你……你不該回來……”老者聲音沙啞顫抖,“源頭……裂了……有‘東西’……在召喚……在‘同化’……我們……快要撐不住了……”
王椀沒有立刻詢問,她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離她最近的一名年輕獵人肩膀。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那不是外界的寒冷,而是從對方生命本源中散發出的、正在被某種更高層次“寂滅”法則侵蝕的冰冷。
她的“冰寂玄水”,是掌控、引導寂滅之力,歸于寧靜與秩序。而這裂隙中滲透出的力量,卻是純粹的、無差別的、要將一切存在都“同化”為絕對死寂的“虛空歸墟”之力!兩者同源,卻走向了兩個極端。
她的領域,某種程度上,甚至為這種力量的滲透和擴散提供了“通道”和“溫床”!
“多久了?”王椀的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情緒。
“從……從你上次離開后不久……冰河的水……就開始變‘冷’……不是溫度,是那種……讓人心里發空的冷……”老者艱難地說道,“直到三天前,源頭傳來巨響……裂開了……寒意爆發……附近的村子……一夜之間……就……就都沒了聲音……我們勉強靠著你留下的陣法核心和祠堂的古老祭祀之力抵抗……但寒意無孔不入……它在慢慢凍結我們的生機和神魂……”
王椀明白了。
魔域,或者說與魔域勾結的存在,并沒有直接攻擊安平鎮。他們利用了這里特殊的地脈環境——北冥冰河,以及她自身力量的特性,以一種更隱蔽、更惡毒的方式——直接引動了可能與“寂滅之源”同等級別、甚至更為古老原始的“虛空歸墟”之力,進行滲透和同化!
這比直接的殺戮更可怕。它不破壞,只是“改變”,將生靈和土地,從存在變為“不存在”的過渡狀態,最終歸于徹底的“空”與“寂”。
而她王椀,因為自身道法與這股力量的部分同源,反而成了最難以抵抗、甚至可能被優先“同化”的目標。
“你們退入祠堂最深處,啟動所有古老的祭祀防護,不要出來。”王椀緩緩說道,目光望向鎮外冰河源頭的方向,“我去源頭。”
“阿椀!那裂縫里的力量……太可怕了!你一個人……”老者焦急道。
“這是我的道。”王椀打斷他,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也是我的劫。”
她不再多,轉身,一步一步,朝著鎮外冰河上游走去。步履輕盈,卻仿佛帶著千鈞重量。
每走一步,她周身那內斂的暗藍光華就明亮一分,眉心那點暗金印記也如同寒星般閃爍起來。玉翎劍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手中,劍身嗡鳴,似乎在興奮,又似乎在顫栗。
越靠近源頭,空氣中彌漫的那種“虛空寒意”就越發濃重。不是寒冷,而是一種剝奪“存在感”的虛無之力。尋常修士在此,恐怕連神魂都會被漸漸凍結、稀釋,最終忘記自己是誰,歸于永恒的寂靜。
但對王椀而,這既是致命的毒藥,也是淬煉道心的磨刀石。
她的“冰寂玄水”自發運轉,與滲透而來的歸墟寒意對抗、交融、解析。
她感到自己的玄水真元變得異常活躍,同時也變得異常“危險”,仿佛隨時可能失控,被那股更古老、更純粹的力量同化吞噬。
終于,她來到了冰河源頭,那座巨大的冰山腳下。山腹上,那道深邃的、仿佛通往世界盡頭的裂隙,正靜靜地張開著,如同巨獸之口,無聲地吞吐著令萬物歸寂的寒意。
裂隙之前,并非空無一物。
一個模糊的、仿佛由流動的冰霧與虛空陰影構成的身影,靜靜地懸浮在那里。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像人,時而像獸,時而又如同一個不斷旋轉的冰晶漩渦。它散發出的氣息,與裂隙中的力量同源,卻更加凝練,帶著一絲微弱的……意識。
“冰寂之道的掌控者……”一個冰冷、空寂、仿佛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的意念,直接傳入王椀識海,“你的力量……很純凈……但方向錯了……寂滅的終點,不是‘靜’,而是‘無’……加入我們……回歸真正的……‘墟’……”
王椀停下腳步,玉翎劍斜指地面,清冷的眸子凝視著那道身影。
“我的道,由我定義。”她的聲音不大,卻如同冰晶墜地,清晰而堅定,“此地生靈,此地水土,由我守護。任何欲奪之者,無論是魔,還是‘墟’……”
她緩緩抬起玉翎劍,劍尖指向那道身影,也指向其后方的裂隙。
“……皆斬。”
暗藍色的玄水真元,伴隨著眉心暗金印記的光芒,如同沉寂了萬古的北冥之海,開始沸騰、咆哮!這一次,不再追求極致的“靜”,而是化作了守護的“怒”與“鋒”!
一場獨屬于冰寂掌控者,與虛空歸墟之力之間的,寂靜而兇險到極致的對決,即將在這北境的冰河之源,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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