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冰霧與虛空陰影構成的模糊身影,似乎對王椀的回答并不意外。它沒有五官,卻仿佛投來了一道審視的目光,冰冷、漠然,如同亙古不變的寒淵,注視著試圖在寂滅長河中激起漣漪的螻蟻。
“執迷不悟……你的‘守護’,恰是阻礙‘歸墟’的塵埃……當拂去。”
意念落下的瞬間,它動了。
并非迅猛的撲擊,而是如同冰河解凍般,身影驟然擴散、淡化,與周圍濃郁到化不開的虛空寒意融為一體。
剎那間,整個冰河源頭,乃至王椀目力所及的冰山、雪原,都仿佛“活”了過來,成為了那存在的延伸!
空氣中的寒意不再是彌漫的侵蝕,而是化作了無數細密到極致、幾乎無法察覺的“虛空冰針”,從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地刺向王椀!每一根冰針,都蘊含著將物質與能量導向“無”的歸墟意志,足以凍結金丹、寂滅元嬰!
王椀瞳孔微縮。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與她之前經歷的任何戰斗都不同,沒有具體的敵人,沒有浩大的聲勢,只有無處不在、直指存在本質的抹殺之力。
但她并未慌亂。
玉翎劍在她手中發出一聲清越的顫鳴,劍身之上,那點深邃如淵的暗藍寒星驟然亮起。她沒有揮劍格擋那無形的冰針——因為根本無法完全阻擋——而是將劍尖猛地插入腳下冰面!
“玄水·冰寂之界!”
以劍尖為中心,一圈暗藍色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與聲音的環形領域,以她為圓心,驟然擴散開來!
這領域與之前覆蓋數百里的“冰寂守護”不同,范圍極小,只籠罩了自身方圓十丈,但其“寂滅”與“靜滯”的意境卻凝練到了極致!
那無數刺來的虛空冰針,在進入這十丈領域的瞬間,速度驟然減緩,如同射入了粘稠到極致的萬年玄冰之中,軌跡變得扭曲、模糊,甚至彼此碰撞、湮滅。
領域內,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成了固體,光線黯淡,聲音消失,只剩下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靜”。
這是王椀將自身對“寂滅”的理解催發到極限,構筑的絕對防御領域!以寂滅對抗寂滅,以靜滯遲滯消融!
然而,那虛空身影似乎早有預料。
“模仿……稚嫩……”
冰冷的意念傳來。
下一瞬,王椀感覺到,自己“冰寂之界”的外圍,那原本被她領域排斥、隔絕的虛空寒意,開始發生詭異的變化。它們不再試圖強行穿透,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工匠,開始“解析”和“重構”她領域邊緣的“寂滅”法則結構!
這不是破壞,而是更高層次的“同化”與“覆蓋”!要將她精心構筑的“冰寂之界”,這片屬于她的“靜寂”領域,強行改造成通往“虛無”的門戶!
王椀悶哼一聲,臉色更白。她感覺到自己對領域的掌控正在被一絲絲剝離、侵蝕。對方對“寂滅”法則的掌控與理解,似乎比她更深、更古老、更接近本源!
不能被動防守!
她眼中寒光一閃,強行中斷了對領域邊緣的僵持爭奪,將大部分心神與玄水真元瞬間收回,集中于玉翎劍上!
“玉翎·溯滅!”
她猛地將劍從冰面拔出,身形如一道撕裂寂靜的暗藍閃電,朝著前方那虛空寒意最濃郁、也是那模糊身影意念波動最核心的一點,疾刺而去!
這一劍,毫無花哨,只有極致的速度與一點凝聚到極致的“溯滅”劍意——追溯萬物源頭,歸于寂滅初始!是她對自身“冰寂玄水”攻伐之道的極致演繹!
劍光所過之處,連被對方掌控的虛空寒意都仿佛被強行“凍結”出了一條通道,通道邊緣,冰晶無聲崩解為最細微的粉末,仿佛時間與存在都在劍尖前逆流、歸于某個寂滅的原點。
那模糊身影似乎沒料到王椀會在領域對抗的關鍵時刻,突然放棄防御,發動如此決絕的反擊。擴散的冰霧陰影驟然向內收縮、凝聚,試圖在身前形成一面厚重的、不斷旋轉的虛空冰晶盾牌。
但王椀這一劍的速度和穿透力,遠超它的預估!
嗤——!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刺破了一層厚厚冰層的聲響。
玉翎劍那凝聚了“溯滅”劍意的劍尖,悍然刺入了那面倉促形成的冰晶盾牌!盾牌表面瞬間爬滿蛛網般的裂紋,裂紋中閃爍著暗藍與虛空交織的詭異光芒。
“你……”虛空身影的意念中首次出現了一絲清晰的波動,似驚訝,更似被冒犯的冰冷怒意。
盾牌轟然炸裂!狂暴的虛空寒流與王椀的溯滅劍意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毀滅性的能量風暴,將周圍數百丈的冰山雪原徹底夷平、粉碎,露出下方漆黑堅硬的凍土!
王椀被反震之力震得倒飛而出,喉頭一甜,一縷暗藍色的冰晶之血自嘴角溢出,瞬間凍結成冰棱。
她握劍的手臂微微顫抖,虎口崩裂,鮮血同樣迅速凝結。
那虛空身影也被迫顯露出了更清晰的輪廓——一個仿佛由不斷破碎又重組的冰晶構成、內部是一片旋轉黑暗虛空的奇異人形。
它胸口位置,有一道細小的、燃燒著微弱暗藍火焰的劍痕,正是王椀方才一劍所留。這劍痕阻礙著它身軀的“重組”,也讓其氣息出現了一絲紊亂。
“很好……你傷到了‘墟’的投影……”它的意念變得冰冷而尖銳,“作為代價……你與這片土地……都將徹底歸于‘無’!”
它不再試圖分散同化,而是將所有的虛空寒意瘋狂收攏、壓縮,在其雙“手”之間,凝聚出一枚拳頭大小、內部仿佛有無數星辰寂滅、萬物歸墟景象流轉的漆黑冰晶!這枚冰晶一出現,周圍的空間都開始向內微微坍縮,光線扭曲,連王椀的“冰寂之界”殘余力量都在劇烈顫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解!
王椀感受到那枚漆黑冰晶中蘊含的、足以將方圓百里一切存在從根源上“抹去”的恐怖力量,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方才傾盡全力的一劍,只是傷到了對方這具“投影”的表層,而對方此刻凝聚的力量,才是真正的殺招,遠非現在的她所能正面抗衡。
逃?身后就是安平鎮,是那些依靠祠堂古老祭祀之力苦苦支撐的鎮民,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是她道心的與歸宿。
她無路可退。
唯有……玉石俱焚?不,即使燃燒一切,恐怕也難以抵-->>消那枚“歸墟冰晶”的力量。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如同冰原上驟然劃過的流星,照亮了她近乎絕望的心神。
她的力量,源于北冥冰河,源于這片土地的寂滅寒意。對方的“墟力”,同樣在此滲透、擴散。兩者同源異質,互相排斥也互相吸引……能否……借力打力?以彼之矛,攻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