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下一沉,知道該來的終究躲不過。她放下茶盞,輕聲道:“是。那孩子……性子是有些拗。”
玄燁呷了口茶,語氣聽不出喜怒:“朕那日同他說了,皇家子嗣是國本。他既是朕看重的兒子,便該知曉輕重。”他放下茶盞,目光落在楚略顯蒼白的臉上,放緩了語氣,“朕知道你不忍心逼他。但有些路,總要他自己走。你是他額娘,該提點時,還需提點。”
這話已是說得極重。楚只覺得胸口發悶,幾乎喘不過氣。
她來自現代的靈魂在叫囂著反抗,可是玄燁是思想如此傳統的帝王,現實讓她無力。
她垂下頭,聲音低啞:“臣妾……知道了。”
玄燁見她如此,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帶著帝王的安撫,也帶著強硬的意志:“朕信你能處理好。”
這一夜,楚輾轉難眠。
玄燁的話如同魔咒,在她耳邊回響。她心疼兒子,卻又比誰都清楚,在這深宮之中,違背祖制、挑戰皇權會是什么下場。
她的祚兒,羽翼未豐,還承擔不起那樣的后果。
翌日,楚將胤祚喚到暖閣,屏退了左右。她看著兒子清俊卻難掩郁色的臉龐,心中痛楚,開口時聲音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祚兒,額娘知道你心里不自在。可有些事,不是你不愿,便能不做的。”
胤祚沉默著,沒有接話。
楚繼續道:“你是皇子,享天下之養,便需承擔天下之責。這后院之事,看似私密,卻也關乎前朝眼光,關乎皇阿瑪對你的看法。你皇阿瑪昨日的話,你當明白其中深意。”
胤祚猛地抬頭,看向額娘,眼中閃過一絲受傷:“額娘也覺得,兒臣錯了嗎?”
楚心如刀割,她握住兒子微涼的手,眼中已含了淚光:“額娘不覺得你錯。額娘的祚兒,是這世上最好的孩子。可是……這紫禁城,它不是講對錯的地方。它講的是規矩,是權衡,是……生存。”
她深吸一口氣,逼回眼中的濕意,語氣帶著懇求,也帶著決絕:“算額娘求你,莫要再如此固執。哪怕……哪怕只是做做樣子,為了安你皇阿瑪的心,為了不讓那些虎視眈眈的人抓到把柄。好嗎?”
胤祚看著額娘眼中那深切的擔憂與幾乎要溢出的淚水,所有抗拒的語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想起皇阿瑪那洞察一切的眼神,想起尚書房里兄弟們意味深長的目光,想起這宮墻內無處不在的窺探。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那片倔強的光芒漸漸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他反手握了握額娘冰涼的手指,聲音低沉得沒有一絲波瀾:
“兒臣……知道了。讓額娘憂心,是兒臣不孝。”
說完,他松開手,行禮,轉身退了出去。背影挺直,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寂與蒼涼。
楚望著兒子離去的方向,淚水終于忍不住滑落。
她知道,她親手,將她的祚兒,推向了那條他并不情愿走的路。
那份她一直小心呵護的、屬于他的那份純粹的堅持,或許從今夜起,就要蒙上這深宮不可避免的塵埃了。
窗外,秋風蕭瑟,卷起滿地枯葉,打著旋兒,最終無力地落回地面,歸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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