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站立著的、還能揮舞武器的敵人。
    卡爾拄著一柄滿是缺口的劍,站在一片狼藉的戰場中央,緩緩環視四周。
    目光所及,是地獄般的景象。
    層層疊疊、姿態各異的尸體鋪滿了大地,有人類的,也有戰馬的,鮮血將泥土浸潤成了暗紅色的泥沼,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濃重血腥和焦糊味。
    傷兵的哀嚎聲、無主戰馬的悲鳴聲、幸存士兵給垂死敵人補刀時發出的悶響、以及遠處那些掙脫束縛后驚慌逃竄的奴隸的身影充斥著整個戰場。
    大量索倫人來不及帶走或傾覆的輜重車輛散落四處,翻倒的箱子旁散落著搶來的糧食、布匹和粗糙的金銀器,在夕陽下閃爍著冰冷的光。
    勝利了。
    哈拉爾德的十萬大軍,潰退了。
    自己守住了領地,贏得了這場看似不可能勝利的守城戰。
    然而,卡爾的心中卻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憊,一種難以喻的空洞感籠罩著他。
    為了這場勝利,他付出了太過慘重的代價,腳下這片土地浸透了超過兩千名忠誠士兵和無辜領民的鮮血,他親手建立起來的城池化為焦土,巍峨的城堡千瘡百孔,曾經充滿生機的家園淪為廢墟。
    那些熟悉的面孔,此刻大多已冰冷地躺在這片土地上。
    這勝利,苦澀得讓人無法呼吸。
    他仿佛一個抽離了靈魂的旁觀者,冷靜地、甚至是帶著一絲疏離地看著眼前這片用無數生命換來的、殘缺的“勝利”景象。
    就在這時,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卡爾微微側頭,看到一名騎士正向他走來。
    來人穿著一身原本應是雪白色、此刻卻被血污、煙塵和泥濘染得斑駁不堪的偽裝服,但即便如此,他的身姿依舊挺拔如松,透著一股歷經沙場淬煉而成的沉穩與堅毅。
    當他的目光轉向卡爾時,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眸,盡管布滿了血絲和難以掩飾的疲憊,卻依舊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和百折不撓的意志。
    卡爾認出了他,弗蘭城的步兵指揮官,他的老熟人,洛朗爵士。
    卡爾的目光與洛朗爵士相遇,兩人都沒有立刻說話。
    卡爾伸出沾滿血污和塵土的手,洛朗爵士也同時伸出手,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沒有過多的語,但這一握,包含了所有的感激、敬佩和并肩作戰的情誼。
    “爵士,辛苦了,這份雪中送炭之情,卡恩福德永世不忘。”卡爾的聲音有些沙啞,但異常真誠。
    洛朗爵士微微搖頭,語氣沉穩:“卡爾領主重了,伯爵大人聽聞卡恩福德被圍,心急如焚,能及時趕到,與諸位并肩作戰,是洛朗的榮幸。”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慘烈的戰場,語氣充滿了由衷的敬意:“而且,以如此微弱的兵力,堅守孤城半月有余,重創索倫十萬大軍…您和您的將士,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向您致敬!”
    說著,他再次莊重地行了一個騎士禮。
    卡爾沒有再多說什么客套話,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洛朗的肩膀。
    一切盡在不中,戰士之間的情誼,往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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